“我知道了…”苏晚刚要进入休眠舱,肚子突然不舒服地发紧,“呃…嗯…”
“很难受吗?”老同学扶着他的后腰,让他慢慢地躺了进去,“别担心,医疗队时刻待命,不会让你在休眠舱里生的。”
“嗯。”苏晚惴惴不安地合上眼,“好了。”
手臂上扎进针头,些许刺痛,冰凉的液体推了进来…
他再睁开眼,是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是酒吧。苏晚坐起来,环顾四周,一些无法遗忘的记忆,随着熟悉的陈设,进入脑海。
四年前的出租屋,不到八十个平方。他刚毕业,就迎来了一个不在期待之中的孩子。因为苏白,他放弃了家里的支持和资源,又因为这个孩子,他失去了唾手可得的翻身机会。
两人搬进了这间小出租屋。
他接着小公司的外包项目,看着这些项目一次次获奖。再到后来,他没法再做任何工作,日子平实地像一条直线。苏白走着上坡路,满世界地飞,最长的一次,半个月才回来。
每次回来总会拍上一堆照片,这里多了一个花瓶,那里多了一个相框,卧室里多了一张婴儿床。好像他参与了,苏晚独自度过的那些日子。
可是大部分时候,苏白的电话都打不通。在飞机上,在开会,在酒局。热闹得仿佛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苏晚。
意外发生在孩子七个月的时候。
苏晚没有预兆地早产了,全市大停电,苏白的电话依然无法接通。他从七楼走到一楼,羊水已经破了。他才想起要叫救护车。
临街的楼栋,街边只有一盏应急路灯。很快,他摸到了胎头,救护车还没有来,甚至没有一辆车经过。他爬进电话亭,生出了孩子,孩子没有哭。
“苏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苏白一次次说着道歉,没有意义的道歉。
他永远不会原谅苏白。
苏晚在出租屋里走了一圈,不得不承认这个“项目”的实景体验感很强。至于苏白为什么要在内测系统里,一比一还原这个小地方,也许是他能把苏白带离系统的关键。
“现在该怎么做?”他坐回去,靠着沙发背。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时间,苏白把他带回了“那天”,离大停电还有半个小时。
“找到苏白。”联络器传来回应。
“然后呢?…呃嗯!”
“你怎么了?”
“…是宫缩…呃…等等…”苏晚的手压在紧实到发硬的腹侧,胎儿在蠕动下行,他微微分开腿,放黏湿的液体流了出去。
“结束了吗?”
“还没…呃呜…呜…”苏晚竭力忍耐着想要叫出声的冲动,联络器那头可能不止一个人在听着,他不想现场直播。
“现在呢?结束了吗?”对方似乎是在计算宫缩的时间,很快又问了一遍。
“嗯…好了…”苏晚看着天花板,放空似的喘气。痛感太过真实,他差点忘了,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他在四年前,失去的那个,才只有七个月。
“你还好吗?”
“如果我现在赶到医院,孩子能活下来吗?”他问了一个不可能的问题。
联络器那头一阵沉默,“这是虚拟系统,苏晚。现在打电话给苏白,好吗?”
“好。”苏白不会接的,他在心里想着。起身找到餐桌上的手机,四年前他用的那一只,苏白的备注还是两颗心。
苏白不会接的,他又想了一遍。扯过纸擦着流出的东西。
“晚晚?”电话,通了。
苏晚从头到脚都僵住了,大脑空白得像重新装机的电脑。
“晚晚,怎么了?…你说话,怎么了。”电话那头语气焦急起来,有推门的声音,嘈杂的背景音突然安静,“我出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苏晚看着纸巾上的淡红色液体,匆忙摁断了电话。晚晚,是四年前的苏白才会叫的…
“嗯哼…”他闷哼一声。手臂撑在餐桌上,低下头,跨开腿,感受着胎头顶住盆骨,正慢慢往柔软的产道里降落…
电话铃声响起,苏白拨了回来。
“接电话,苏晚,镇定点。”联络器里在催他。
“它、嗯呼、它要、下来了…”苏晚咬着牙,似乎是想憋气。又立刻摇摇头,口鼻并用地吸气,逼自己放松。腹底的坠涨感跟四年前重叠,有增无减,“啊啊……”,他痛苦地叫了一声,跪倒在地,挂断苏白的电话,打给了120。
在电话接通的前一刻,苏白再次打了进来。他犹豫了两秒,按了接听,“二十分钟之内…回家…”
还没等苏白说话,苏晚再次挂断,将狂响不止的电话扔在餐桌上。扶着桌子起身,一手扶腰,一手托着直坠的肚子,躺回了沙发里。两条腿支着,再也不想动弹。
“他不是苏白。”他缓过阵痛,摸上坠硬的肚子,“我把他叫回来,有用吗?”
“苏白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创造任何角色。我们猜测,他创造了一个四年前的自己,”联络器解释道,“这是个突破口,想办法解开他四年前的心结,就能找到真正的苏白。”
“什么心结?”苏晚问完,摇摇头,眼角滑下一颗泪,“那个孩子,回不来了。”
联络器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们希望,你能将苏白带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等待的过程中,两方都不再说话。苏晚逐渐变得很难受,在沙发上不断地晃动膝盖,挺直腰背,抓扯睡袍。赤裸的腿根沾着些不明液体,内裤上湿漉漉的,他已经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