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见到石毅鸣的第一眼我就相中他了。
一米八九的高个子,站在一群皮肤黝黑土黄的老乡中央,像立在黑夜的灯塔。
我一直梦想着到城里去看看,也不是非要嫁个城里人,只是不希望我的孩子也像他的爷爷、他的父亲一样被困在这座走不出的大山里。
石毅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城里人,从南方来,他说他是坐船过来的,我也没敢问船那么小怎么可以把他载那么远,送到我身边来。
我见到他就脸红,一跟他说话就结巴,不止是我,村里好几个小姑娘都这样,她们也喜欢去听石老师讲课。
石毅鸣被分配到队里跟我一起打苞谷,村长一看,不能怠慢了文化人,就让他去教书,教点数学、教点语文,孩子会算数,能认字就成。
石毅鸣偏不,他总是教着教着就拽起了洋文,也说世界分为六大洲、四大洋,地球之外还有宇宙,我们处在太阳系,太阳系属于银河系…
后来实在讲不清楚,就把粉笔一折,说反正外面很大,有机会的话进城去看看。
从村里进城没有大路,他们是被一辆黑色大卡车拉过来的,来的时候人人垮着脸,像出殡似的,卡车走了,他们也回不去了。
石毅鸣对于回家热情的削弱,可以从他老老实实地教起九九乘法表开始,村长找了几个正当适婚年纪的小姑娘跟他接触,他都委婉地回绝了,起初我以为他是家里或者心里有人,忧郁了一段时间,后来队里一起组织捉藕,学校里放了假,石毅鸣也难得参加一次集体活动。
下泥塘,都没带护具,我远远地望着他扒拉起裤腿,两节比藕还白的腿插进泥地里,他走了几步就适应了,两只手在泥塘里乱掏,掏着掏着就往我这边来了。
我以为他是不会,我俩好歹是一个苞谷小队的,见他过来了,立马从泥水里捞起几根肥藕递给他,他摸了摸那几节带着泥星子的藕,又看向我,“海花,我有话跟你说。”
“有啥话,你说吧,我还得回去捞藕。”几棵丛生的水草挡住了我俩,好像偷偷幽会似的,我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又想问他家里是不是有人了,又觉得我凭啥过问人家的家事。
他看着我不说话,迈了两步,我俩一下就贴近了,“石、石老师”,我又开始结巴了,他的大手往泥里一掏,暖暖地就包了上来,我当然不会推开他,搂着他的腰细细碎碎地哼唧。
我这边完事了,他那根抵在我腿根上,比藕还肥。
“我、”,我没想到他喜欢男人,这也不是啥稀罕事,但是其他人就在不远处笑声连天地捉藕,我揪着他腰上的衣服,小声地说,“那、那我也帮你弄…”
其实我根本就不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趴在床上胡乱蹭,刚刚他那一把式,我才知道还可以这样弄。
“你晚上到我家来。”他薅了薅我的头发,拔出陷进泥里腿就上了岸,留我在泥塘子里,裤子里兜着湿巴巴的东西。
02
我俩那次捉藕之后就算是好上了,至少我单方面这样觉得。
我之前是一个人住,他也是一个人住,我俩住的还不近,我就把我的东西,被子啊,茶杯啊,锅啊,米啊,一点一点地往他家搬。
他开始不太愿意,说屋子小,住不下两个人,后来晚上下夜课回来吃了一口热饭,就说,你就住这吧,晚上办完事你再回去也不方便。
他之前从来没有留我过夜,说要是让人看见了,对我名声不好,后来我搬到他家住了,他也跟别人说是我家屋子在翻修,我顺便找他“补课”。
我俩确实夜夜补课,有时候补到天亮,他就请病假不去上课了,把我弄到中午他再继续睡,我就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给他做饭。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年,他开始嫌我做的饭没花样了,嫌我在屋子里动静太大了,只有关了灯之后才会可劲地夸我,腿长,屁股软,比女人做着还带劲。
我问他,你跟女人睡过觉?
我俩说这个干嘛,他回答我。
没过多久,村长的孙子满月,请了不少人去吃酒,吃到一半,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山路就没法走了,安排来安排去,还剩我和两个男学生。
“要不,你们去石老师家凑合凑合,海花你就还是回自己屋,也就两公里路,等会我让老赵送送你。”
石毅鸣没拒绝,我也只能答应了,我家早就“翻修”好了,其实是被我把好东西都搬到石毅鸣家了,啥也没有,我回去就只能睡硬床板。
老赵把我送到家门口,我就让他先回,我屋也没进,伞也没有,冒着大雨又沿着另外一条路走到了石毅鸣家门口。
石毅鸣刚好出来看门锁好没有,透着门缝看见我淋得跟落汤鸡一样,也不开门,用气声问我怎么来了。
“不许他们用我的东西。”我在雨里发抖,说话上下牙齿都打颤。
“我都给你放起来了,你快回去吧。”他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好像是有个学生不知道怎么烧洗澡水。
我哪里能回去,找了一块还算遮风挡雨的干净地,隔着墙壁往里听,里头没啥奇怪声音,没过一会儿就关了灯,我也倚着墙角睡着了。
按理说我的身体素质在冰水里泡一宿都没事,第二天等学生走了,我才撞进院子里找石毅鸣,石毅鸣在理被子,见我脸色卡白地跑进来,走了两步就往地上栽倒了,扶着我的肩问我怎么没回去?是不是发烧了?
疼…疼——我拉着他的手,在地上蹬了两下,裤子里一团艳红洇了出来…
石毅鸣也傻了,拉开我的裤子发现娃还没流出来,我疼得钻心,倒在他怀里说救娃…救娃…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醒了不是在卫生所,更不是在医院,是在石毅鸣的床上,床旁边的地上扔着我的裤子,和染了血的床单和褥子,我知道娃没了,都怨我,娃没了。
石毅鸣以我摔断了腿为由请了一个月假照顾我,村里人都说我俩革命情谊深厚,他也没怪我把娃弄“丢”了,还尽心尽力地对我好,我很感动,开玩笑说养好身子再给他生几个。
结果我刚能下地,就听来送菜的大姨说,石老师,以后得常回俺们这看看啊。
他要回家了,不是进城,是坐着大船回家。
那晚我才知道他真名姓史,是从国外回来的稀缺技术人才,现在他有了个新名字,石毅鸣,将以回城知青的身份继续发光发热。
我提出那天去送他,他说他回家以后不会给我写信,让我也千万不要去找他。
我说我知道,得对你的旧身份保密。也对我俩之间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保密。
大黑卡车开来的那天,我没去送行,在石毅鸣家的院子里把他埋的一只小坛子挖了出来,我要把我自己的娃带回我自己家。
卡车开走了,石毅鸣却没走成,他发表演讲的时候突然晕倒了,送去卫生所没查出什么病,接他的人说要是真得了病,体检也过不去,让他好好养着,明年再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