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铺在地上的是呈淡黄色的欧尔花，满山遍野，延展到地平线的尽头。据说这是从母星启程开始，便一直随同虫族周游世界的植物，既有食用价值，又具有无与伦比的适应性，所以成为了联邦社会最常见的蔬菜，在数十个行星进行集中种植不说，连居住星都有大面积的耕地。
乌勒尔望着这几日以来最为熟悉的事物。这是在边境星上也会存在的植物，所以勾起了他的回忆。不大不小的店铺，总是喜欢在仓库里忙东忙西的哥哥，没有意思却让人倍感怀念的日常，哥哥不喜欢花，所以乌勒尔不会将花朵或是其他会开花的植物往家中带，像这样见到花的时间其实不多。
他正身处资源供应星B—865，智脑指派的兵役工作就是看守这里的植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未经过正式训练和知识学习的虫族前往前线，比起服刑这种严肃的话，用青少年劳动教育来形容，没准会更为贴切。由于乌勒尔的等级过高，负责的他的还是整个资源供应星的长官。
“小虫，你可以叫我老泰格、队长、长官，随你喜欢。”
年纪看起来是五、六十岁左右的虫，他的等级应该相当高，在B级左右，毫不畏惧地看着乌勒尔。这点很不一样。联邦经手之后，乌勒尔所遇见的雌虫几乎不敢接近他。
“是，队长。”
乌勒尔干脆利落地点头，这让对面的老泰格深感意外，他原本以为是什么麻烦分子，才会要求他独力管辖。结果是个看起来那么听话的孩子，毕竟是A级的雌虫，如果乌勒尔再桀骜不驯一些，他反而会习惯一点。
“我不知道你是犯了什么错被指派来这里，但既然在我的手下，就要懂规矩。因为我也很忙，所以这里的事情只会教你一遍，你给我记好了，别到时候再来问我，那我就会踢你的屁股。”老泰格叼着过时的烟卷，严厉地说。姑且不论年轻时如何，但他现在就不像是会为了引起雄虫注意而费心打扮的类型，背心里呼之欲出的胸毛，看起来未经打理的野兽般的长相。
“了解了。”乌勒尔集中注意力。
“很好。我们首先从基础的讲起：蔬菜的培育都是由智脑负责的，驻守的雌虫所需要做的是驱逐当地的云海兽还有该死的星盗，你还没有机甲驾驶证书，所以后者你不用管。白天在C—56至D—24区巡逻，晚上的时间随你支配，是要看着雄虫照片捅你自己的屁股还是和情人打电话都随便。”老泰格喋喋不休地说着，语速很快，咬字清晰有力，可能是因为发号施令多了。
其实这是异常轻松的工作，虽然无趣，但其实没有什么危险，假期也很充裕，真的憋不住了也有专门的发泄装置。
“快到了，那就是你住的地方。只有你自己。”
乌勒尔眺望远方。欧尔花摇曳着，花瓣飘洒的尽头，高塔离地而起。利用反重力技术浮空，还有专门的星网回线，作为配给军人的设施没有半分不足，甚至比乌勒尔在边境星悉心经营的小屋要好得多。如果是住在这里的话，哥哥大概也不会天天抱怨连不上星网的事情了。
“只有我自己？”乌勒尔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那些新兵蛋子都拒绝跟你同处一室，智脑已经受理了这些请求，虽然我想说现在的虫娇生惯养，但……”老泰格惯有的讥讽语气卡壳了，“小虫子，不必我说，你也清楚的，不是吗？不过不必担心，工业信息素是不限供应的，你不必像都市雌虫那样佩戴生理规划器。”
被忌讳又依赖的群体，所谓的A级雌虫。这是乌勒尔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被当作A级的感觉，他在边境星所感受到的只有恐惧，而不是这种像是针刺一样的排斥与拒绝。他并没有伤心，只是当作理应如此的事情接受了，并不能奢求其他所有虫都像哥哥一样特殊。
都一个样……老泰格发现乌勒尔从容的表情，好像这么喃喃了一句。
“超拔的灵能外溢构成场，拥有这种才能的A级雌虫是驾驭机甲的最佳选择。然而，虫族可不是机甲，被他人的灵能包围并不愉快。相反，会觉得不适、害怕，症状严重者甚至会窒息。”乌勒尔垂下眼眸，复述着官方的说法。
“真羡慕你们这样虫的记忆力，什么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接着，我们去认识一下设备。”他们踏在飞行器上，周游附近星罗棋布的虫族建筑物，从利用自然发电到拔地而起的核聚变炉的各式能源设备，还有对原材料进行加工的工厂，最终来到了这个行星的智脑中枢，一座高耸入云的水晶塔。
往来的虫们见到乌勒尔都为之一怔。
其中，有一个雄虫。雄虫生着少见的银白色头发，他大概也不知道会在智脑塔门口迎头撞上一个A级雌虫，吓得往后跌落了一下。
这是个非常正常的雄虫，能力值是对于他的性别来说堪称常态的E级，娇小柔弱。他身上套着金贵的纳米防护衣，可以适应各种极端气候，对于这个没什么钱财的行星来说，就和穿着一身的灵能矿行走差不多。
乌勒尔瞥了雄虫一眼。雄虫像是要昏过去了。
“好吧，你见到了我们的镇星之宝，他叫塞特。”
塞特是虫族的古国信奉的战神的名字，沙尘暴被当作那位神麾下的军队，受他指引的虫将战无不胜。从寓意来说，这个雄虫不适合这个名字。没见过这么弱的东西……乌勒尔轻蔑的眼神藏不住，不过他还是收敛起了自己的灵能场，只是稍微压抑了一点点。
塞特从快要窒息的窘境中挣脱出来，不过还是感到呼吸不畅，他可怜的样子就像是在雨巷里呜咽的小狗，仿佛下一秒就要高呼智脑救命，连忙从乌勒尔旁边跑开，远处的雌虫见到这一幕对乌勒尔怒目而视，然而当乌勒尔环视过去，又纷纷低下了头。
“这样可不会有雄子对你感兴趣。”老泰格哼笑着。
“本来我就不需要那种东西。”对乌勒尔来说，哥哥在意他就足够了。
“很好，小虫，我欣赏你。根本就不需要雄子，我们现在有发达的工业信息素，有各种各样的模拟游戏……”老泰格乐呵呵地列举。
听起来像是单身主义者。乌勒尔没有多说一句话：自己是没必要，老泰格是单纯的婚恋市场失败者。
才第一天，乌勒尔就因为“生为A级”和“身为A级却站在雄子面前”两条大罪被孤立了，会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他的只有老泰格。
在傍晚的时候，智脑踏足乌勒尔的房间，肩负起老师的责任。哥哥有时会讥讽，边境星的教育一文不值，所以文字、语法还有必须的生活常识，乌勒尔全部都是从哥哥身上学来的，现在他终于开始接触虫族的正式教育。
“请说明必需的教育形式。”和联邦缉捕队那个不可靠的东西不一样。这个行星的智脑选择的显化是欧尔花。花朵摇曳着，流出了话音，有些疲惫的声音。
“我自学就行了。”
“将这些背完。我们今天就结束了。”
智脑随性地丢出高达数十万字的文档，作为老师来说这其实很不称职，然而乌勒尔并不是需要手把手教导的角色。尽管不知道灵能等级与身体各方面素质是谁占据主导地位，但抵达A级灵能的虫族无一例外都拥有过目不忘的强记能力还有出众的理解力，智脑只要负责解答某些疑难并给出正确的学习方向就够了，剩下的乌勒尔都可以自己完成。正如乌勒尔所坚持的，他是强者，九成以上的虫族都无法与他相比的绝对的等级差距。
《语言艺术形态》后就是《灵能基本理解》，接着开始读《机甲浅讲》，各种各样的基础参考书，乌勒尔用了两小时就完全读懂了。有些他像是盲人摸象一样学过一部分，更多的则是一知半解，借由通读一遍，他在脑海里建立起了更加完善的知识体系。
“有什么问题吗？”智脑问。
“没有。”
“既然如此，介意我问一个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
“你对西里斯没有留恋、独占一类的情感吗？”
乌勒尔侧头，冷冷地说“为什么要这样问？”
花朵摇着，因为不是虫形，完全无从窥视表情和动作的含义。
“我正在谋划新的算法。因为雌虫们的性心理都很好懂，之前都没有专门研究过，但乌勒尔你是罕见的案例，我认为你的数据很有必要。联邦缉捕队的分支依然在走研究雄虫心理的老路，我要从他那里赢过来两个处理线程。不必担心，我会给你报酬，比方说……减刑的机会。”
乌勒尔起先是漫不经心的，旋即目光一凛，开始集中了注意力。他没有驾驶机甲的资格证书，所以不可能通过驱逐星盗获取减刑的机会，但如果智脑网开一面，他或许只需要一年的专门研修就能考得。
“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你对西里斯没有留恋、独占一类的情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