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如此,只能请抚台大人多多担待了。”
话音落下,顾元静再次沉默。
他自不是多么善于言辞的人,在短短柱香功夫之内因无言以对而两次陷入沉默却也是甚少出现的场面。
可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跟着这两人一同死在广州?
那待到援兵抵达,又由谁来统领全局反攻广州呢?
“拜别。”
到了这会,不管他先前如何作想,但在面对宋应升之时却也只能躬身一拜。
“劳烦抚台转告愚弟,奉新家中还有几本册子,让他好好参详参详。”
“知道了。”
顾元静的脚步并未因身后传来的嘱托声而停,但他简短的回应声却似有些颤抖一般。
看着快步走出衙门的身影,宋应升面上不由挂上了些笑容,可在片刻之后这笑容却又消失不见。
顾元静大抵还对这次夜袭抱着些希望,但不管对火铳颇为了解的宋应升,还是家学渊源的徐仁爵却都只在尽人事而已。
便拿徐仁爵来说,白日里那一波连着一波的弹丸不但已将广州本地驻军的战心全部击碎,就算在应天军的心里也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换做其他军将大抵会想着依靠密集的民房继续与荷兰人纠缠下去。
毕竟在大明武将的概念里,似火铳这等武器大抵也只能用于远战,一旦被人近身也就只剩死路一条。
而现在他们已经退出城墙周遭的开阔地,只要荷兰人敢于进入这等狭窄范围必定会遭到迎头痛击。
届时兵卒士气逐渐恢复,守军不管是寻机发起反攻,还是就此周旋都是两便。
如此一来至少可以保个不胜不败,哪怕最终不敌却也不至似现在这般将全部筹码全都压到夜袭上。
可徐仁爵终还是在朱慈烺身边跟了好一阵子的。
他不但见过陛下对火炮的运用,更还知道西洋人战船上的有些火炮是带轮子的。
如果他真因存着凭借民房与其周旋的心思而放弃了夜袭,那么说不定明日便会有一门门火炮被拉入城里。
有着这样的认知,他又怎会放弃这次夜袭的机会,又怎敢将希望寄托于那些脆弱的民房之上?
大抵也算是迫不得已吧。
看着眼前列队完毕的数百应天军,徐仁爵将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驱散之后便高声说道:“你们都是从应天便跟着陛下的,自都晓得今日之局面来之不易,本将多也不说,唯死战而已!”
“唯死战而已!”
所谓响鼓不用重敲,这些应天兵虽不似宿卫那般打过一次次硬仗,但在曾经袍泽的激励之下心气也非一般能比。
待到他们话音落下,徐仁爵自那土台上一跃而下,随即他们一队队士卒便在军将带领之下自一条条小巷街道直奔城墙缺口而去。
这虽是徐仁爵的最后一搏,但这也并非决死冲锋。
他想得明白,战斗结束时夜色已落,便是敌军有心占住缺口一带,但黑灯瞎火也不见得能修整多少防御工事。
可若错过今夜,待敌军将城墙缺口修整清楚,那他便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将军,斥候已抵民房边缘。”
在广州城中,他毕竟还占着些地利,虽然此时夜色已深,但麾下兵卒还是顺利的潜到了城墙空旷之地与民房的交接处。
剩下的便是静静等待时机的到来了。
这一次他并不打算按着寻常方法等到后半夜再发动进攻,而是准备一过子时便直接杀奔敌军的临时营地。
他做出这种决定的缘由颇为复杂,但这里面却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看到了那个曾经在应天城墙上交过手的鞑子悍卒。
其中道理却也简单,左右逃不过一个个虚虚实实,那鞑子想来也是知道陛下曾趁夜取过镇江的,若他真因此而算到了自己的动向,说不得便会提早让士卒休息,以备后半夜可能到来的劫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管徐仁爵还是麾下士卒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待到他跟前善于通过天色判断时间的兵卒低声说了一句,紧接着他便率先自藏身之处悄然潜出。
此时的城墙缺口处已然竖起了一座座军帐,而这临时营地周围也已由一座座拒马、路障围起了一圈简易的防御工事。
“嗖。”
“嗖。”
“嗖。”
随着接连发出的破空声,在那防御工事内里的数个守夜士卒应声而倒。
见此情形,徐仁爵脚步越发迅捷,只可惜他这里才跑了八九步距离,敌营之中便响起一阵哨声。
这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徐仁爵心中却难免有些失望,但此时毕竟已潜至敌营七八丈处,他却也没了感慨的功夫。
“杀!”
一声暴喝发出,麾下士卒立时便放弃了隐藏行踪,其后最把头的那些兵卒以最快的速度冲至敌营周边,紧接着便以四五个人为一组将挡在身前的拒马路障往两侧搬去。
说是迟那时快,自那阵箭矢射出到兵卒开始搬挪路障拢共也就费了一二十个呼吸的功夫,可就是这么一阵,敌营之中已有不少兵卒被那哨声惊醒,待到徐仁爵他们破开路障冲入营中之时营地里已经响起了一阵阵呼喝声。
眼见此等情形,他虽晓得自己的谋算并未落空,可与此同时他却也不得不惊讶于敌人的反应速度。
谁都晓得在遭到突袭时,越发强悍的军队,其反应速度必定越是快捷。
此时敌营之中虽有一道道身影正在不断奔跑,可他们所奔方向却非随意挑选,而是在向着不同的位置集结。
到了这时,徐仁爵自然晓得自己虽然顺利入了敌营,但若想按着原本所想趁着这次夜袭击溃敌军却是千难万难。
想来敌军已有所料吧。
心念及此,他也没有半点沮丧失落,说到底这一番动向本也只是拼死一搏,就算敌军真有准备,大不了也只死战一场罢了。
“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