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吴昌瑞稍稍有些因知县状态的突然转变而有些发懵,华亭知县则因拿下一句而略有得意之时,一个县衙差役战战兢兢地摸到他们跟前,随后便悄悄说了一句。将各家主事聚起来是吴昌瑞想到的法子。
他的目的自也简单,就是想借着周家的鸡来儆各家的猴。
他定下这法子的时候,那华亭知县的三魂七魄还未完全归位,自也就没法对着显然已经越权的举动做出什么反应。
可现在人家已然缓了过来,这等能大涨自家威严的活计自然也就得重归正主手中了。
“吴咨议,完了还得查封周家产业,本堂待在此处难免有些瓜田李下,莫不如应付各家的事情便由我去办了,你在这里盯着也好让手脚不干净的家伙警醒着点。”
话音落下,吴昌瑞立时便有些纠结了起来。
他是真想借着这个由头好好将那班子巧取豪夺、鱼肉乡里的货色骂上一顿,可知县说的也没错,县衙里的差役也是一帮不让人省心的,哪怕今夜有兵卒在侧,谁晓得那帮奸猾货色会使出什么手段。
这般情形之下,他思量数番终还是忍痛放过了出气的机会,决定留在周府好好替陛下盯着一些。
“还是堂尊想的周全,朝廷现在哪哪都缺钱,咱还是多盯着点这里吧。”
事情到了这里,华亭知县自也不会久留,又说了几句,他留下吴昌瑞等人在此处理后续诸事,自己则带来三两个差役便直往县衙而去。
不可否认,抄家是个极能捞钱的差事,但现在的周家不但布满了上面派来的兵卒,更还有前来传旨的锦衣卫,哪怕他真能将吴昌瑞调走却也不见得有胆子在人多眼杂的情况下动什么手脚,倒不如.
片刻之后,一行人等风风火火地入了县衙,借着影影绰绰的灯光,他便见五六道身影已然在堂中分列而坐。
“拜见堂尊。”
待见知县身影,一帮平素里极有风度的主事们立刻便拜在了地上,而他见此情形非但没有欣喜之类的情绪,更还在心中不由冷笑。
各家主事不是举人便是秀才,再差一点也在府学里捐了个贡生一类的名头,按着常理来讲,哪怕他是此地的父母官,各人见他也只需躬身而已,又何曾如此正式地行过跪拜大礼?
“哎呀~~~~!诸位都是乡绅耆老,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
不管心中如何做想,场面上的事情却不能让人挑到错处,只是拜在堂中的也有五六号人,他也只能一面在口中不断说着,一面将两只手全部伸出,却也没法拦住各人下拜。
“堂尊上任已有数月,我等却也没机会与您好好聊聊,今日堂尊替华亭除去一害,我等喜不胜喜之下也只能以这一拜相谢了。”
“哦?诸位都晓得了?”
“具体的倒不清楚,不过那周家在华亭素来横行无忌,便是巧取豪夺、草菅人命也是有的,现在不论朝廷以何罪将其论处却都是大快人心啊。”
原本那知县正在与一微胖老者说话,站在一旁的温老爷却略有失礼地插了一嘴。
见此情形,那微胖老者本还有些不满,可也只在须臾之间他便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乖乖闭上嘴往后退了一步。
在座各人都是有些门路的,最初虽因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而有些措手不及,但赶赴县衙的这么一阵功夫却也从前来通知的差役口中知晓了个大概。
待到这时哪怕有些人一时间没能分辨出知县埋在话里的坑,但有温老爷打了这么一岔,又怎可能反应不过来?
“嗯,大快人心就好,本堂上任虽才几月,但若是在治下出了太多反贼.”说着,知县拉个长音,还在反贼二字上重重点了一下,其后他一面往摆在正中的座位而去,一面似在不经意间那视线在各人面上扫了一圈:“却也不好给上面交代啊。”
“堂尊放心,我等世代都在华亭过活,自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对朝廷绝无二心。”
“行,你们说不是便不是吧,”两句话的功夫,知县已然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随后他略略整了整前襟,待仪容妥当之后才说道:“今夜本不欲打扰诸位安寝,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给各位交代一番,所以也只能将各位请到县衙了。”
话音落下,各人自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就算他们已然晓得了大体情形,但在这等节里又有哪个敢当刺头?
“周家牵扯到了阮大铖的案子里,今夜便是将其抓捕归案交有司严查同党的。”
严查同党!
随着知县的重音传出,各家老爷自然于心中一凛。
天可怜见,他们这些人在华亭一起生活了何止三两代人,哪怕期间因着种种而多有暗地里的龃龉,可在面上除了温家早就与其撕破了脸皮,剩下的又有谁又能免得了和周家有些来往?
“堂尊,您是知道的,那周家平素里虽不得人心,但乡里乡亲的逢年过节总也免不了有些人情往来,这个您却要替咱们美言几句啊。”
“对啊,堂尊,您可得替咱们做主啊。”
随着各家老爷一句句的求告,知县的面色却是越发为难,似乎他也是有心为各家好好开脱一下的,但出于种种考量却又不方便如此一般。
“唉~~~,这几个月咱们虽未见过几面,但本堂在明察暗访之下却也晓得你们没什么大错,只是”
又一次拖了个长音,知县面上的表情却是越发为难,但谁能想到,在这副模样之下,他的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也算是大家出身,自然知道这些在朝中拥有各种关系的大族其实并没有将自己这个父母官放在眼里。
哪怕逢年过节的各式敬奉未曾短缺,归到根里自己也就是个小小七品,若不抓住过硬的把柄却也是不能对他们怎样的。
原本,他也没觉得什么,毕竟是赚银子的事,不寒碜。
可谁曾想,今日竟从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机会,各家老爷竟对他这小小知县如此恭顺,却也让他找到一方父母的感觉。
谁让你们引得陛下出手了呢?若是不想受到波及,仅只恭顺却也是不够的啊。
心念及此,知县看向堂中诸人的眼神之中便不由带上了些轻蔑,待到各人又一次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身上,他才慢悠悠地说道:“只是此番陛下震怒,参与此案的衙门又不止我一个.难办得很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