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他面色稍变,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芦少春倒也无有隐瞒,淡淡地说了一句便盯着桌案思量了起来。他能断定这案子与当地驻军没什么关系,但却不代表他知道真凶是何人物。
这本也是情理中的事,说白了,有胆子犯下此等大案,那必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且还有把握不留任何线索的。
否则便如牛军昌所言,面对这种堪称造反的大事,只要能有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那战力强悍的大军便会如滔天巨浪一般直接拍下,又怎会似寻常一样搞什么证据充分?
只是这线索到底落在何处呢?
心念及此,哪怕芦少春断案无数却也不由心生惆怅,可这毕竟是他唯一的机会,若不想前半生的努力全都化为泡影却也只能尽全力寻到蛛丝马迹了。
“府台大人缘何会笃定我俩没有问题呢?”
就当芦少春还在心中不断思量之时,那付荣法的声音却将他拉了回来。
只是当这疑问入耳之后,他却是先愣了一下才寻思起来该如何回答。
在他想来,这付荣法乃是在衙门里当差的,依着这等出身似乎不该问出如此问题,只是对方既然问了,他当也没什么必要瞒藏,待想好措辞之后他便笑着说道。
“一者,你们二人才到安吉不及两月,二者,你们乃是咨议局的人,着实没有必要和那些逆贼搅在一起,若是这等情况他们还能将你二人收买,那这案子却也不必查了。”
“大人高见。”
待芦少春这般说辞出口,付荣法的马屁便传了过来,可当他正要略略谦辞却听后面紧接着又传来一句。
“可大人您呢?”
嗯?
我?
念头不过只转了一个来回,芦少春立时便明白了话中含义。
说白了那县丞在他眼里是本地官员,他在付荣法眼里又何尝不是本地官员呢?
更何况案子才发了这么几日,上面也没有传下让湖州府衙接下的命令。
于此等敏感时节,他却这般着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但凡对官场运作有些了解的便会心存怀疑吧。
只是
“到底是陛下派出来的人,却也没将我这小小的湖州知府放到眼里啊。”
说话时,芦少春满脸笑容,可这话里的含义落在任何一个无有品级的人身上却也能将其吓个半死。
但他有一点说的没错,咨议局的这些咨议不是跟着陛下出生入死过的便是帮着陛下稳过应天局面的,哪怕他们身上并没有挂着钦差的名头,但在能直达天听的情况下,又怎可能将一个地方官放在眼里?
“好叫府台大人知晓,小的并不似那些同僚般是在部里当差的,便是与陛下见过几面却绝不敢对您不敬,只是如大人所言,现下敌我不明,却也不得不添上几分小心。”
“好好好,好一个敌我不明,”那付荣法说话时做足了礼数,甚至还将身子躬了下去,可他话里的意思显然就是对芦少春所言的另一种认可,哪怕芦少春早已打定主意要和咨议局的人打好关系却也难免一阵气闷:“本府也不瞒你,鞑子来时我曾受人裹挟不得不降,其后陛下收复失地,我这仕途便也走到头了,如此”
“小人明白了,府台大人是想借破获此案得陛下看重,只是.”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便在这里,万事不需说透,对方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话说回来,依着现在的情状,想要破获此案不但需得面对案件本身的诸般困难,更还得时刻小心明枪暗箭。
这般难度之下,想要用破获此案来获得陛下的看重又怎可能是说话这么简单?
付荣法后面那句“只是”便也是落在了这里。
“此案难也不难,万事却全都逃不过一个线索,若是此番从安吉查不出什么,那么本府便打算来个打草惊蛇。”
“敢问.”
“府台大人,若不是驻军动手,这线索便断了啊。”
就当付荣法打算探一探这湖州知府有什么奇招之时,那已浸在自己思量之中好一阵子的牛军昌却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眼见这莽汉子后知后觉,竟是没有将这番对话听到耳中,两人便也着实有些无奈了。
“老牛,你莫打岔,先登府台大人将话说完。”
“无妨,从现在开始我三人便得同心协力,如此方能将才在暗处的逆贼揪出来,若是牛咨议不明白其中原委,我等这同心协力却也落不到实处啊。”
芦少春这一番话自是正得不能再正的道理,在他说话之时,不但牛军昌连连点头,便是付荣法也不由在面上挂了一副茅塞顿开之色。
只是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站在芦少春的角度上来说,其中却也难免添上了些私心。
缘何?
这打草惊蛇之计,乃是他想了一路才得出的破局之法,可要是在没有将自己的名字传到陛下跟前时便将其露了出去,谁晓得会不会有人动了抢功的心思?
这却也不是芦少春多心,说到底那两个人虽然无品无级,但仅凭着有能力直达天听这一条,实际上的身份地位便要高于他这个仕途断绝的知府。
更何况,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又何必拿事关自家前途的东西去考验别人的人性呢?
由此,当牛军昌那一句突然冒出之时,他便借着这个机会直接避过了付荣法的问题,而那付荣法也不知是反应了过来,还是真觉得他这一段话非常有理,反正在这之后便也没有再次纠缠,仅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想牛军昌这莽汉子说明白现下的局面。
其后,他便借着勘查现场为名离了营地,仅留了付荣法一人应付这莽汉子。
待他再次回返之时夜色已然降临,而那两个派出去的差役却也赶了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