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极赶到昭德宫的时候,昭德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皇贵妃吐血晕厥,皇帝惊骇之余,也险些昏了过去。
万贞儿躺在床上,脸上煞白如雪,皇帝坐在床边,双目无神,宛如呆滞。
刚给万贵妃看完病的太医院院正齐温瑜,正将一包药材投进药壶,准备熬药。
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一个个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儿臣拜见父皇。”朱佑极恭敬施礼。
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皇帝,看了眼朱佑极,道:“太子来啦。”
“父皇,万娘娘她……”
朱见深抬起手,艰难的指了指一旁的奏章,示意朱佑极自己看。
“彼岸花竟敢在京城行凶!”朱佑极看完奏章,又惊又怒。
朱见深没说话,他甚至能感受到朱佑极的话音里并没有半点情绪,仿佛死掉的万家人和路边的饿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理解,他对万贞儿有着超越夫妻的特殊情感,说是舔犊之情或者后世流行的所谓恋母情结,都不为过。
他也知道自己如此,却不能要求自己的儿子也能发自肺腑的真心对待。
能装装样子,维持表面的和气就算不错了。
十四年前,朱佑极险死还生,宫里一直传言说是万贵妃下的手,甚至太皇太后还要朱佑极被召去昭德宫的时候,不得吃昭德宫的一口食物,不得喝昭德宫里的一口水。
防范之心,可见一斑。
所以,朱见深不强求,现在把太子叫来昭德宫,自有他的深意。
万贵妃悠悠醒转,眼神呆滞望着床幔,两行浊泪顺流而下,将脸上厚厚的胭脂冲出两道沟壑。
“贞儿,贞儿,我是见深呐,你说句话。”
万贵妃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一夜之间,她的父亲死了,她的两个哥哥也死了。
还记得小时候家里因亲戚犯法,他们全家被连累流放到了霸州,那段日子万贞儿虽小,但记忆很深,因为真的很苦。
爹爹重男轻女,家里节衣缩食,也都紧着两位哥哥。
那个时候,天天挨饿,饿昏过去都不是一次两次。
如果不是两位哥哥时不时偷偷藏起一点吃食给她,或许她早就被饿死了去。
四岁那年,爹爹要把她卖给一个破落户家当童养媳,也是两位哥哥拼了命阻拦,这才让爹爹打消了念头。
后来,宫里让各地官府进献宫女,爹爹便让她入了宫……
她从来没恨过爹爹,她只恨这世道。
现在爹死了,不是病死,不是老死,是被人杀了,真正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哥哥也被杀了,她恨不得将那个金牌杀手剥皮抽筋,血肉一寸一寸碾成血沫。
但是做不到,因为她也知道彼岸花。
身为当朝天子最宠爱的妃子,万贞儿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