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陌摆摆手,让他们自去忙自己的,然后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渡步走在自家园林里。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青石路,朱红檐,走兽立,檐铃随风起,小榭亭中,他驻足看着一池荷,感慨道:“人间富贵,我已得。”
红尘炼心,并非大生大死,也非一个个选择中,而是漫步在这富贵钱财之中,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受其扰,而不动己心。
这样大的一片房宅大院,且有身怀异术,法炁在身凡人之中无敌手。
若他只停下来一步,就是无数的名望,无数的富贵,无数的好酒美色,无数的荣华。
陈北陌是个正常人,他喜欢钱财,喜欢荣华富贵,喜欢金银财宝,也喜欢美人。
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修仙,修行,修道,难道就一定要断情绝爱?清心寡欲?
在他看来,那是避。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有真正在万丈红尘里走出的仙,才是真正的红尘仙。
他如今尚年轻,或许几十年后修为进展缓慢,一日又一日的煎熬着,原地踏步,再面对这红尘之欲又能否把持得住?
还是如画本中的潇洒侠客那般,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陈北陌摇头,他不敢说一定不会被外物所诱,但自家会尽力坚持。
独自生存的大半年来,有许多事确实做得不好。
但他只是一个少年,一个前世记忆逐渐消失了大半,今生更只是个少年的陈北陌,他对自己很宽容。
他允许自己犯错,被人威胁,逼迫,哀求,怜悯,仁慈,自己都会一一体验。
他不是完人,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寻常少年得了仙法踏上仙路的普通人。
凡我所遇,皆为过往,塑我道心,持我之神。
陈北陌慢慢走了许久,走到午时,才回了阁楼,心中感悟纷纷隐去,他又成了那个听雨阁里的陈北陌。
午时,沈宝娘回了楼中,用饭时笑道:“我听行商说有京城来的戏子,说是新传下来的京剧,咿咿呀呀的看着极为有趣。
陌儿,你怎么不去看看?回来和我讲讲?”
陈北陌笑道:“姨娘若是想看,那就等搬了家宅,专门请了入府,您想看什么戏就点什么戏!”
“这可不用。”沈宝娘忙摆手道:“我也只是想起了小时候乡里中的社火,也有唱戏的。看着亲切罢了。哪里用得着这般奢侈?”
陈北陌点点头,道:“等什么时候师兄回来了,寻个时日去师父祖地看一看,总是要把这根续上的。”
“唉,这事不能急。”
沈宝娘叹道:“当年之事,错综复杂。还是再等等,等你们都有了大出息了再提吧!”
陈北陌也不再提这事,反而道:“承泽学东西也快,这几个月下来倒是能做些制伞的粗活了。”
听到这沈宝娘皱眉道:“你如今修行要紧,伞铺虽然要开下去,可制伞这是精细耗时的活,莫要耽误了你的大事情。”
沈宝娘虽然不知道他炼的什么功法门路,但仍旧还是提醒着,担心他因为祖训规矩反而耽误了自己。
陈北陌自然晓得,连声应了。
重阳节日,新东城处的祭坛上开始祭拜天地,也祭拜丰神因此时节正值秋收,老百姓都会拜神保佑风调雨顺,祈祷一个丰收季。
午后,在院子里陈北陌翻身上树摘着一颗颗金灿烂的柿果,刘婶说她会做柿饼,又香有甜的,可是最拿手的。
陈北陌便在黄昏时把两颗柿子树上的果实都给摘干净了。
往年,柿子树上的果都会送给左邻右舍一些,毕竟两棵树上那么多的柿子也吃不完。
这东西,需要拿果子混在一起,拿布包了捂上十天才会去掉那涩涩的口感,吃到嘴里如心一般甜。
摘了满满三筐后,还余下几个果子未熟,陈北陌便不摘了。
树下抱着满怀金黄的承泽问道:“少爷,那几个不摘了?”
陈北陌望着昏黄晚霞下的柿树,叹道:“给北来的鸟儿留些口粮吧。”
承泽听了点头哦了一声,“少爷您真是大善人,连鸟都怕它们饿着了。”
这时刘婶推开后门走来,一脸不高兴的道:“真是晦气。”
“怎么了?”陈北陌笑问。
“少爷,你是不知道啊,后巷那路上,苏家铺子摆了好多新做的纸人。
我刚去买粉子回来,进了巷子一抬头,嚯!一大排的纸扎人睁着眼睛看我,差点把我吓的腿软摔倒了。”
苏家的铺子是卖葬祭纸钱等物的,芸州盛行下葬时烧纸扎小人,寓意是给下去的老人送几个伺候的人。生前穷苦,死后总要享一享福气的。
老师父去逝时,自家也买了三五个纸扎的小人和仙鹤一并焚了。
“毕竟是人家的营生,就是做这一行的。”老乌听了忙说和着想消了刘婶的嘴碎。
“就算是营生,这小巷里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他放那么一排纸人,画的还跟真人一样,要是半夜里那真是要哈死人了!”
刘婶仍旧觉得被吓到了气岔了,嘴里嘟囔着不停。
承泽好奇心重,打开后门探出去个脑袋去看,顿时叫了好大一声。
“哇!”
然后这孩子吓得一个激灵,忙跑了回来躲在陈北陌身后,道:“他们会动!他们会动!”
老乌忙捂住他的嘴,道:“去!去!小孩子不许胡说。”
陈北陌拍了拍承泽的肩膀,安了他的心,走出院门,往小巷子看去。
只见天色昏暗的小巷子里,古旧泛着青苔的墙边,靠着一排齐刷刷的纸扎童男童女,一个个身上画了色彩鲜艳衣裳,尤其是那脑袋上一双黑沉的眼睛好像是真的一般,一模一样的一张笑脸,就那么在狭窄昏暗的巷中迎风而立。
“呼~”
巷深则风长,吹动了家中悬挂的风铃,叮当的铃音响在巷中犹如这些纸娃娃的笑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