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时在下虽是看不懂这题目,但此题要答却也不难”
“无论飞洒诡寄是何手段,但只要知得是胥吏害民的手段即可,既是胥吏害民,那便对这些胥吏重刑处置,然后再对那些劣绅按律惩处,以儆效尤”
“这等劣绅胥吏之害,终归还是教化不足,世风日下之故,所以为官首务,当是教化一地百姓”
“只要百姓士绅人人知得礼义廉耻,自然便会宵小绝迹,不治而治矣,所以此题只要往教化万民方面去答,便可解题”张儒义端着酒杯侃侃而谈,下方的一些士子闻言也是开口附和,加强教化乃是许多问题的标准答案
此次许多弄不清题目意思的士子,也皆是按照这个模板在答题,金维新薛大观两人虽也是面带微笑,但却皆是没有应声
桌边角落,一个身穿儒衫的青年坐在椅子上静静听着众人讨论,青年身着儒衫,但这衣衫却是洗的发白,显然已经不知穿洗了多少次
陈佐才听得张儒义所言,此时却是忽然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字当头,又岂是几句教化可撼”
一旁的张儒义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不满,开口说道
“这位兄台所言却是大谬,正因世风日下,世人为利所惑,所以才更要推行教化”
“孟子言舍生取义,礼义所在,连生死尚可抛却,又何况区区小利,只要教化铺展,人心恢复,自可正本清源,令得这劣绅胥吏不敢再行害民”
张儒义说完,一旁的士子也是纷纷开口附和,他们皆是按着这个路子在答题,此时自然是开口拥护
而陈佐才见得场中人人声讨,也是苦笑一声,拱手告罪,而后便又是默默坐在角落,不再多言
场中众人声讨,而一旁的金维新看着角落里的陈佐才,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赞赏
教化到底能不能让人舍下私利暂且不论,但出题考官既然如此清楚这些劣绅胥吏害民的手段,那这考官就必然是深谙地方情状的干吏
这等地方大吏,熟习底层积弊,必然精擅实务,那出题之人此时想看到的,就必然不可能会是什么加强教化的虚言,而是想看实实在在的应对法子
这题若是往所谓的加强教化,沐易民风方面去答,此题在考官处就必然不可能有高分
场中的士子又是讨论了一番几道策论题目,张儒义此时又是开口说道
“此次的策论题目虽然皆是切中时弊,但最重要的还是最后那道关于军屯之制的策论,此次恩科,恐怕还是得在这道策论上分出高下”
一旁的士子闻言,也是开口说道
“这军屯之制古已有之,却是没什么可多言,听说东虏鞑子此时已经打进了川省,此次朝廷在滇省设立军屯,恐怕还是为了支应前线战事”
场中的士子闻言,也皆是点头,朝廷在滇省设立军屯的目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要往这方面去答,应该便不会有错
原本坐在角落中沉默不言的陈佐才,此时却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设立军屯固然是为支撑前线战事,但同时也是为了以屯待赈”
“沙贼兴叛以来,于滇中杀掠甚惨,自昆明以东至永昌府,千里兵火,遍地流民,此次朝廷收勋庄以设军屯,赐下田土粮种,亦是为使流民有所归依,令滇省早日得定”
场中一众士子闻言皆是一愣,而后越想越是觉得此言有理,一些未曾想到此节的士子心中更是暗叫可惜,若是答题时能够兼顾此点,必然能得高分
金维新看着角落里的陈佐才,也是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这位兄台所言不错,朝廷行事必是思虑万全,军屯一事涵盖诸方,又岂是专为一事而设”
金维新从一旁的友人处听得陈佐才的名字,对着陈佐才点了点头,又是继续开口
“陈兄所言却与在下不谋而合,军屯一事看似在军,但在下却以为这军屯一事,反而重在这一屯字”
“亩收六斗,以粮代役,这方是此次军屯最为核心之处”
一旁的张儒义闻言,却是开口反驳
“金兄所言却是差矣,军屯之制为道,军屯之法为术,道为本,术为末,此中先后不可不察”
“况且朝廷所立的军屯之法亦是早已有之,自一条鞭始,以银代役便已是常事,此次军屯不过是将银换回粮,变为以粮代役罢了,这与先前也并无区别”
金维新看着场中不以为然的众人,脸上只是带着笑意,却是也没有再开口反驳
场中之人大多数都是童生,甚至有的干脆连童生都不是,只是普通百姓,但金维新却是实实在在的生员,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员,他乃是昆明府正经的廪生
滇省三司宣布军屯之制以后,却是在滇省之中掀起渲染大波,府学之中亦是议论纷纷,在听过身边师友长辈的议论之后,金维新也是立刻察觉了这军屯的核心之处
而此次参考以后,金维新对自己的心中的判断却是愈发笃定
此次恩科策论部分的几道试题,话里话外几乎都指向士绅侵夺粮税,致使朝廷粮赋不足,令生民日艰
此次策论题目所表露的倾向,再配合朝廷此次所施行的军屯之制,朝廷的目的已然是呼之欲出了
他报名恩科之时,身边的师友都对其极力劝阻,府学中的教谕师长皆认为金维新只要稍加磨砺,未来必然可在科场一显身手,此时去报这恩科乃是在自断前程
但金维新却还是毅然决然,报名参加了此次恩科,朝廷与清虏争夺西南,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钱粮,而西南的钱粮要从哪来,必然是滇省,是军屯新制
他此时已然认定朝廷的军屯新制,未来必然会推向整个滇省
而如果未来朝廷要在全滇推行新制,朝廷会用谁,当然是此时参与军屯改制的恩科士人,这乃是一飞冲天的机会
滇省之中不是没有看出此事的士人,但他们的顾虑却是太多了,滇省士绅瞻前顾后不敢下注,但他金维新却敢,想要青云直上,又不想承担风险,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金维新扫了场中的士子一眼,开口说道
“此次恩科若能侥幸得中,诸位最好还是往临安军府任职”
“这是自然,若能得中,自然是要去临安府”
场中众人闻言,也皆是纷纷点头,临安府被朝廷打为罪域,直接从滇省之中划走,变为临安军民府,归由滇省提督府管辖
临安府此时虽然改制为军府,但临安府中的建制却并没有撤销
临安府下辖的各处县衙依旧如故,而这些县衙之中上至县令县丞,下至百户千户军屯官,将全都由此次恩科选出的士人出任
这也是为何此次会有生员参与恩科考试的原因,普通的生员举人哪怕奋斗一辈子,也没有几人有机会做上这七品堂官
堂中众人说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兴奋,又开始谈论起临安军民府日后是否会再次转隶会滇省三司
而若日后临安府又转回正常的府县,那他们这些人是否也能连带着一举转回文臣的身份
楼中一众士子挥斥方遒,饮酒纵论,直到月上中天,这才三三两两尽兴而去
九月二十日,李定国以火药轰破蒙自洱革龙木寨,击溃沙定洲残兵,俘获沙定洲汤嘉宾等叛军主将
沙定洲等人被押送返回昆明,沙定洲于城中凌迟处死,万彩云汤嘉宾等人则是五马分尸,城中百姓争相食其血肉
随着沙定洲等人被处死,滇省叛乱也终于彻底平定
九月二十五日,恩科放榜,恩科头名金维新,第二名陈佐才,第三名则是薛大观,两千五百余名应试之人,最后只取中前二百人
张煌言在恩科放榜之后,却是没有多做耽搁,直接便带着此次恩科的前一百人以及滇营之中选出的军屯官赶往临安
张煌言抵达临安府后,便立刻将这些新科士人放入各处县衙,随着各处县衙开始安置流民,划给田地,临安新制也正式开始推行
滇省之中叛乱平息,开始渐渐恢复安定,而川省之中的明清两方的战事却正到激烈之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