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国公可知,张巡抚最近来见本官,询问滇省之中是否有沐氏以外,可堪大用的忠勇土司”
沐天波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脸上却是神色大怒,他如何不明白杨畏知的意思,这张煌言此时竟想动他黔国公府的爵位!
这张煌言以为他是谁,一个区区流官巡抚罢了,当真是狗胆包天
沐天波心中惊怒,正要想办法处置这张煌言,他沐家如何会让区区一个滇省巡抚欺到头上
沐天波一番思索,却是赫然发现自己此时根本没有任何处置这张煌言的方法
沐天波脑海中忽然闪过临安城下,明军阵中那轰鸣而出的火光,以及临安城破后,城下那密密麻麻的残肢断臂
朝廷入滇平叛,朝廷的大军也确实大破沙定洲,杀得沙贼人头滚滚
但那是朝廷的大军,这些骁悍军卒和他沐家没有半分关系,沐家的兵马早在沙定洲反叛时,便已被沙定洲杀尽
沐天波如今唯一还能用的便是土司营的一众兵卒,但土司营的一众土司可能会为了他威胁明廷吗
不可能的,在见过临安城下明军以九千人屠杀沙定洲两万人,还几乎完好无损以后,滇省之中任何一个土司,都不会敢去招惹此时的明军
沐天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
“说勋庄之事便说勋庄之事,杨总督又何必无端恐吓”“我沐家世代替朝廷镇守滇省,黔国公府世代勋臣,有大功于社稷,又岂是张煌言一个小小巡抚便能撼动的”
杨畏知看着对面强作镇定的沐天波,此时却是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黔国公以为老夫在帮那张煌言恫吓于你?”
“老夫与黔国公也算患难之交,与那张巡抚却是素不相识,老夫又何必做此令人生厌之事”
“黔国公府固然是累世勋臣,朝廷大军此时固然是已经剿平了沙定洲,但黔国公当真以为滇省叛乱一事,便就此过去了吗”
沐天波闻言,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沉,他如何不明白杨畏知的意思,滇省的叛乱是平定了,但滇省失陷一事难道不要人负责的吗
沐家世代镇守滇省,但正因沐家世代镇守,沐家此时才更加罪责难逃
滇省巡抚吴兆元附逆,如今已被革职问罪,滇省三司附逆,三司所有官吏尽皆被革职清洗
滇省三司文臣一边已经尽皆下狱处置,那沐家呢
沐家这个世代镇守滇省的武臣,此时当真便能如同无事发生一般,让朝廷把滇省失陷一事揭过去吗,这怎么可能
杨畏知看着神色苍白的沐天波,脸上神色淡淡,开口说道
“沐家世代国公,何等显耀,黔国公可还记得两年前,被你府中家仆堵于衙前,被逼的生生辞官的唐藩台否”
“黔国公府威凌三司,历代朝中多少大臣上疏弹劾你沐家,但朝廷却依旧对你沐家恩荣不断,黔国公可知朝廷为何如此”
沐天波听到此处,脸上神色却是愈发苍白起来,沐家在滇省侵田百万,寻常之时更是视滇省三司如无物,朝廷为什么还能对他沐家恩宠如故
当真是因为数百年前沐家祖上与太祖皇帝的那一段亲义吗,怎么可能,数百年下来,什么亲义都早已烟消云散了
明廷之所以能如此容忍甚至偏袒沐家,是因为沐家能替朝廷守住滇省,镇住土司
但现在沙定洲却是叛了,沐家非但不能剿灭沙定洲,反而还让沙定洲夺了滇省,令朝廷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还要分兵入滇平叛
既然沐家已经无法替朝廷守住滇省,那朝廷还要沐家何用,又为何不能夺了沐家的爵位
沐天波脸上神色惊惶起来,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沐家世镇滇省,对朝廷有大功,朝廷岂可因为这一次疏忽,就除我家爵位,这何其不公……”
沐天波话说完,便已被杨畏知打断,杨畏知朗神色一冷,开口说道
“不错,朝廷此时绝不应除爵沐家,但却不是因为什么你沐家有功朝廷”
“我大明立朝以来,有大功之族多矣,又何止你沐家一族,但如今这些功勋之族又有几家得存”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方是朝廷之制!”
“黔国公府在滇省诸土司中威望卓著,你沐家又世代累受皇恩,与朝廷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不可能背叛朝廷,又岂是仓促间寻的什么忠勇土司可以替代”
“张煌言一介轻狂儒生,骤然入得滇省,却是根本不识滇中细情,只见得你沐家阻碍军屯,便不顾滇省局势,要除去你家爵位”
“滇省初定,此时最紧要之事,乃是要安抚滇中各部,令各部土司再次归心,若滇省不定,他拿什么去推行军屯”
沐天波闻言,眼中也是一亮,开口说道
“不错,此次朝廷入滇平叛,我黔国公府联络各部土司出兵,于平叛亦是有功,此时更可助朝廷安定滇省人心”
“我黔国公府熟习各部土司情况,又岂是他张煌言一个流官所能妄言更替”
杨畏知看着沐天波神色放松下来,脸上神色却是开始严厉起来,冷声说道
“老夫虽是不赞同除去你家爵位,但这亦不是你对抗朝廷大计的理由”
“你久在滇省,眼中只盯着滇省这一省一地,却全然不知天下局势”
“鞑子如今已正式攻入川省,监国殿下为了此事都已亲征西南,未来朝廷与东虏在川省必会长久相持”
“西南数省之中,川省已为战场,贵省贫狭,此时只有滇省可充作西南粮仓,供应前线大军所需,这也是朝廷此番设立军屯的原因”
“滇省军屯事关西南战局,乃是殿下与朝廷亲自定下的大计,此时不要说你黔国公府,哪怕亲王郡王挡在此事面前,都必然要被朝廷碾灭”
沐天波闻言,脸上神色微变,沉声说道
“那杨总督以为,此时在下当如何行事”
杨畏知却是全然不管沐天波的神色,直接开口说道
“你黔国公府名下,如今仍有三四十万亩天田地,如此多的田土,难道还不够你沐家耗用”
“吾必奎那逆贼虽是狂悖无道,但有一句话却是说的不错,若无大明朝廷,哪来你家的沐国公,此时东虏日侵,朝廷危急,正是你沐家尽忠朝廷之时”
“此时你沐家若真是忠于朝廷,便当拥护朝廷军屯之制,而且更要想办法压制住那些土司,不要让他们胡乱生事,只有这样,老夫才好替你沐家在朝中申辩”
“若是你此时仍汲汲于那点田土,欲图威胁对抗朝廷,那老夫对你亦是无法,黔国公府欲如何行事,皆由黔国公自择,老夫亦不会再去多言”
沐天波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沉默许久,这才开口回道
“天波受教,在下必当慎思此事”
沐天波说完,也没说对此事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便起身行礼告辞
而杨畏知见得沐天波离去,亦是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沐天波转身离去
沐天波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堂外,沐天波离去后不久,一个身穿三品云雁官袍的青年却是忽然从堂后转出,神色平静的坐在沐天波刚刚落座的座椅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