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客深深看了一眼上方的老者,也是沉声开口说道
“西贼张献忠一月间,在川蜀为清虏射杀,殿下如今已领朝中大军往贵省而去了”
何腾蛟闻言,也是一愣,却是未曾想到祸乱中原十数年的西贼,竟然已经身死,但何腾蛟很快便反应过来,立即开口说道
“殿下是准备效仿忠贞营,招降西贼残部?”“不错”
何腾蛟听得刘湘客所言,脸上却是骤然一变,立时开口说道
“殿下是何时出发的,不行,我要亲自参见殿下”
“此时湖广形势危急,朝中怎可舍近求远,去招降什么西贼!”
刘湘客看着神色凝重的何腾蛟,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何腾蛟为何如此惶急
何腾蛟的计划必须大军配合,此时朝廷大军离去,那何腾蛟的计划便成了镜水月
以湘省如今的情况,想要靠着湘省内各怀心思的各方军镇来挡住清虏大军,绝非易事,而一旦湘省崩溃失陷,那何腾蛟这湖广总督也将罪责难逃
但刘湘客却是知道监国殿下此时绝不可能返回湘省,刘湘客亦是军机府臣,当日军议之事他同样也参议御前
监国殿下此行前往西南,不仅是要收降大西余部,更要解决滇省的叛乱,还要处置川省的乱局
此时若按何腾蛟的计划行事,那大军必然要被拖在湘省,朝中在湘省已留后手,湘省一地再怎么样,也绝不可能比云贵川等西南三省更重要
刘湘客此时也是轻声开口说道
“何总督不必白费力气了,出征西南乃是殿下亲自提出,与朝中一众阁臣及武勋共同商议后定下的方略,此乃是朝廷公议”
“如今朝中粮秣军械皆已源源不断输往贵省,何总督就是去见殿下,朝中也是绝不可能回师湘省的”
何腾蛟闻言,脸上神色阴沉,忍不住开口说道
“难道这区区西贼,竟比湘省还要重要吗,朝廷诸公到底在想什么!”
刘湘客听得何腾蛟竟开始指摘朝廷,脸上神色也是一冷,朝中大计乃是殿下与朝中众臣一起定下的,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哪由得何腾蛟这一介外省总督来质疑
刘湘客闻言,也是立刻开口说道
“区区西贼?”
“当年西贼亦是流寇湘省,你等湘省诸将如黄朝宣曹志建之流,可能胜得西贼”
“当年西贼于湘省大掠而过,这些人但知闭城自守连城都不敢出,就这等货色也敢藐视西贼”
何腾蛟闻言也是一愣,却是明白了刘湘客的意思,朝廷分明是看不上湘省这一众军将,所以才选择前往贵省去招降西贼
何腾蛟想到此处,心中却是愈发愤懑,纵是西贼军力更强,但那又如何,顺贼西贼皆是贼匪流寇,这等人如何可信
湘省之将再是不堪终究是朝廷嫡系的人马,岂是那些贼寇可比!
何腾蛟正要出言反驳,但话还没出口,何腾蛟却忽然沉默下来
黄朝宣曹志建等人固然是朝廷官军出身,但这些人这两年来残虐地方,动辄拷饷劫掠,所做之事与西贼等人又有何区别
西贼顺贼不可信,但黄朝宣这些人又能可信到哪里,湖广诸将跋扈妄为,公然威胁朝廷,在朝廷眼中,湘省这些人恐怕早就是乱臣贼子了
何腾蛟忽然沉默下来,久久不语,刘湘客见得上方神色消沉的何腾蛟,只觉火候应是已差不多
刘湘客眼中一转,忽然摘下头上的纱帽,开口说道
“何公乃是永茂公故交,论起来在下也是何公晚辈,此时无有旁人,在下便与与何公说句实话”
刘湘客昔年由李永茂举荐,方才进身仕途,说是刘湘客的举主座师也不为过
李永茂乃是南阳人,而何腾蛟当年初次授官便是南阳知县,南阳正是何腾蛟出仕的第一站
何腾蛟李永茂两人早已是旧交故识,弘光朝时何腾蛟乃是湖广巡抚,而李永茂乃是赣省巡抚,两省邻近,双方交往也极为密切
何腾蛟此时听得刘湘客竟是李永茂门生,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欣喜之色,官面上的话说的再多,有时候都不如私下里的这寥寥数语来的紧要
“原来客生竟是孝源兄高足,我与孝源兄知交日久,我等确为亲旧矣”,李永茂取字便是孝源
此时何腾蛟也是摘下官帽,脸上带起笑意,刘湘客与何腾蛟略叙过交情,却也没有再过多攀扯,脸上神色一正,便开口说道
“何公久未归朝,却是不知殿下性情,监国殿下英武明锐,朝中瞿式耜,吕大器,何吾驺等诸阁老,私下议论,皆以为殿下必为我大明之汉光武”
“殿下昔年流离湘桂之间,遍体民情,识见洞明,非是寻常可欺,当日何公拒不奉诏入朝,已是惹得殿下大怒了”
何腾蛟闻言,脸上神色也是微变,就要开口解释,但没等他说话,刘湘客便挥手止住,开口说道
“何公有何苦衷,也不必向在下解释,只是何公要知道,殿下当日定策之时,本是决定攻占永州武冈两城后,便直接挥师西进,任凭湘省自生自灭”
“是朝中一众阁臣苦劝,殿下这才决定将清虏进兵的消息通报湖广,并每月向督府提供两千石粮饷,以助湖广御敌”
何腾蛟闻言,脸上神色微变,湘省根本无人知道湖广进兵的消息
如今各镇皆是分散在湘省各处,若是朝廷当真如原计划那般对湖广不闻不问,一旦清虏大军突然聚兵进攻,何腾蛟根本不敢去想会是什么后果,整个湘省就是一处即溃也不是不可能
刘湘客见得何腾蛟脸上的凝重之色,也是微微点头,又是继续开口说道
“监国殿下心志宏远,自即位起无一日不以恢复社稷为念,这也是殿下最看重的事情”
“何公,你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想办法守住湘省,若是殿下从西南回师之时,何公仍能守住湘省,将湘省移交朝廷,那何公便还有归朝之日”
何腾蛟闻言,也是沉声说道
“湖广各镇皆是各怀私心,哪怕把这些人强聚一处,真遇上清虏大军,这些人也极有可能一轰而散”
“老夫如今唯一可用的惟有麾下的一支督标营,但想单以此营守住湘省,却是万难”
刘湘客闻言却是不为所动,看着上方的何腾蛟,轻声说道
“能守多少便守多少,在下只告何公一事,当初朝廷议定要取武冈永州之时,曾有人谏言把衡州也顺势收归朝中,但却直接被殿下拒绝,何公可知为何”
何腾蛟闻言只是愣了一瞬,而后立刻便明白了监国殿下的用意,何腾蛟脸上的神色也是立时阴沉下来,殿下对湖广之厌何其重也
刘湘客见得何腾蛟神色,也是知道何腾蛟明白了监国殿下用意,于是也是沉声开口说道
“至少也要守住衡州,还有必须约束湖广众将,决不能让弧度乱兵进入永州武冈二地”
“朝廷占领两地之意,何公应是清楚,就是要保证桂省安全”
“在下也不妨告知何公,殿下已经有令,湖广乱军若是溃入两地,两城守军将直接视为叛逆绞杀,绝不容情”
“在下能言之事已尽皆在此,剩下湖广之事如何,便只能靠何公了”
刘湘客说完,也不待何腾蛟挽留,取过桌上的纱帽,便直接向着堂外走去
大堂之中,此时终于是空无一人,何腾蛟坐在空荡的堂中,思考着刘湘客的话语,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