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问道,“这铜钱莫非有什么讲究?”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很值钱吗?”
“值钱?”那中年举子一笑,刚想戏谑两句,后来一想这不过是个粗俗武夫,当即摇头道,“一文是它,一两是它,百两也是它。有的时候,几百两银子也未必有它好用。”裴元听了既喜且惊,连忙将那铜钱拿在手中,仔细的打量。
这时,又想起还没请教这中年举子的姓名,连忙热情的问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高姓大名?”那本有些傲气的举子蔫了下来,有些意兴阑珊了,“杨用修在前,谁敢称高姓大名?永嘉不第举子张璁是也。”
裴元无心理会他的心情。
这“续铢”钱在自己手中就是一文铜板,眼前这货,却有着让这枚铜钱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于是这个讨厌的中年举子,一瞬间在裴元心中眉清目秀起来。
裴元当即很上道的笑着恭维了一句,“先生有卧龙之才,纵是眼前时运不济,以后也定有执宰天下的机会。”
张璁听了裴元这话,心头像是被扎了几百刀,竟然忍不住羞怒道,“你住口!”
裴元一怔,心中也有些不爽。
这神经病吧!?
却不知,他这一时无心,却戳中了张璁的伤心事。
张璁也算少年神童,小小年纪就博学多才。
十三岁的时候,曾经作诗自比,“有个卧龙人,平生尚高洁。手持白羽扇,濯濯光如雪。动时生清风,静时悬明月。清风明月只在动静间,肯使天下苍生苦炎热。”
张璁以往提起此事,尚称得意。
但到了京城后,遇到了十一岁就能写“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的杨慎。
张璁当时就是那个众多举子的朴素的念头。
“我不行,我不行!”
“比不了,比不了!”
这会儿,张璁感觉自己的牙都有些痒痒,这些锦衣卫狗东西果然是奸邪啊!
这心扎的好疼!
裴元见张璁羞恼,按下心中的莫名其妙,开口问道。
“先生……,何必动怒?”
张璁脸色黑黑的,半晌才道,“学生和伱没什么交情,咱们还是谈钱吧。”
话题回到钱上,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
“这枚续铢钱,乃是世间少有的绝品。我记得南宋洪遵的《泉志》中就提到过此钱,可惜从宋至今,世所罕见。”
“就像世间的名刀、名马一般,这枚钱的价格已经不单单体现这枚钱的价值,还有它所承载的盛名。”
张璁说着,忍不住又伸手向裴元讨来再看。
看了一会儿,口中又道。
“若止如此,也不过昂贵一些,总归还是可以用钱财衡量的。但这枚钱,却有独到之处,因为这乃是一枚厌胜钱。”
裴元听得一头雾水,“厌胜钱?”
张璁解释了几句。
“厌胜钱乃是古人铸造了用来压邪攘灾和喜庆祈福的。有些大有来历的古钱,上了年头之后,更是被当成祥瑞宝物看待。你看这枚钱,文右曰‘续’,左曰‘铢’,乃是古人铸来续命,祈求长寿的寄托之物。”
张璁说着,将手中这枚钱又递还给裴元。
“这等好东西,若是遇到识货的,拿去卖个几十上百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裴元心中不由大喜。
知道了这些典故,裴元就如同被点通了心窍一般,他立刻想出来好几个把这枚铜钱卖出高价的主意。
张璁看着裴元激动的神色,哑然道,“你该不会打算就这么拿着这东西去卖钱吧?”
裴元一怔,“不行吗?”
张璁鄙夷的看了裴元一眼,揶揄道,“这东西最大的价值不是卖的,而是用来送人的。”
“送人?”裴元一愣。
张璁说的正尽兴,有心卖弄本事,当即得意道。
“我来教你。”
“续铢的名头甚大,世间却几乎寻不到真品。”
“当今大学士李东阳年事已高,身体老迈,若是你将此物作为礼物送去,李东阳骤然得到此宝,必然大喜过望,将你迎为上宾。风光这么一回儿,不比得百十两银子要好?”
张璁说完,不免又有了智商上的优越感。
若是给李东阳献上这枚大有来头的续命厌胜钱,属于吉祥喜庆之物自来投归,其意义和向天子献祥瑞差不多。
裴元当然也明白给李东阳当一次座上客的价值!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拈着这枚续铢钱,“这东西,有这么灵验吗?”
张璁一笑。
“谁知道呢?说不定李大学士心中喜悦,又有了寄托之物,能坚定心思,多活个一年半载也未可知。”
裴元捏着手中的铜钱,想想家里那个养了搬金小鬼儿的青釉瓷瓶,情不自禁的干咽了口唾沫。
他再看张璁。
这个原本在他眼中极为讨厌,之后又眉清目秀的举子,现在已经容月貌,沉鱼落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