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会了,我年事已高,大限将近,况且我门中人,极少有善终的,我能活到七十已经很满足了。”和尚独自喝了一碗酒,凝视着韩云道“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我这辈子一直以为一个人浪迹天涯最快乐,其实回想起来,咱们在一起的四年才值得称道。”
韩云听罢,跪下来朝和尚拜了三拜。
和尚终究没能善终,第二天韩云来送别时,他让警察抓住了。师徒在一条山间小路上相遇,和尚戴着手铐,被两名英武的人民警察押解着,身后跟着两路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的武警,他朝韩云笑了笑,阳光照在脸上,像一尊寺庙中的佛。
韩云后来听街坊邻居议论,说后山关帝庙抓到一名连环杀人犯,手上有三十多条人名,流窜各省作案多年,要在县法院公审后枪决。
判决那天韩云去了,审判厅里挤满了人,师父穿着蓝底白条纹囚服,站在被告席上,神色从容沉静,如同一名即将英勇就义的革命烈士。
原来他叫顾刚彪,根本不是什么少林寺首座,甚至连和尚的身份也是假的,只不过是来自陕西榆林的一个农民,整个审判过程,韩云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听见审判长读到“顾刚彪,犯罪手段极其残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时,他才清醒过来,师父当真是要死了,和前几天被判死刑的几个人一起枪毙。
韩云没少去刑场看枪毙犯人,远远的武警战士拿着枪,朝犯人后脑勺上来一枪,白色的烟雾喷出后,犯人趴在地上,法医检查脉搏,拍照,尸体被装进黑色胶皮袋中,扔到一辆破破烂烂的卡车上拉去火葬场,他和同学看枪毙犯人,就像看过年杀猪,图个新鲜热闹。枪毙师父那天他没敢去,但远远的还是听到枪声,他的泪就不由自主地哗哗流下来,顺着腮帮子流到脖子里。
师父死去的很长时间里,韩云都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中学课程上了难度,他怎么也学不进去,常常在课堂上睡觉或者发呆,老师每次扔来粉笔,韩云都能敏捷地抓住。课下他去读佛经,发现师父对黑虎衣明王的解读谬之千里,世界的宽度和广度在这个少年心中不断蔓延,在同龄人为期末考试焦头烂额的日子里,他却为一些形而上的问题而惆怅。
师父教的那些武功和绝技,他没有再练习过,更不会像小学时那样没事翻两个筋斗显摆自己,我这一门早就过时了吧,想到师父下场凄惨,韩云觉得还是做个普通人更好。
直到初二上半学期,韩云才将主要精力用在学习上,很快就展现出极高的天赋,成为同学们心中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他以为师父留下的暗影渐渐远去,殊不知那暗影早已穿透皮肉,深入骨髓,只等着某天时机成熟,它就要大发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