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同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走进了戒备森严的夏国都城,这个外表雪白的龙潭虎穴。他对自己装疯卖傻的本事感到惊喜,自己真是潜能无限,有待挖掘。
元同身着裲裆甲,袒胸露乳,扛着弯刀,大摇大摆走在统万城街头,十足一个登徒子模样。
他无需恐惧,反而越是张狂越是安全,环境所致,入乡随俗便是。
这统万城,与其说是个城,倒不如说是座大皇宫。自南门入城,左侧依然是高耸的白墙,与外城墙并无二致,把整座城一分为二。
西城即是皇宫,赫连皇帝与一众皇族居于此,当然也包括他的几十个妃嫔,以及从各地抢来的数百苦命女子。
赫连勃勃就像一匹种马,而这数百女子即是种马的繁衍工具。不出兵征伐,赫连勃勃便在白墙内任意地点,以任意形式履行种马的责任,昼夜不歇。
这东城其实是个大军营,驻扎着赫连皇帝最信任的禁卫军,无数营帐散落在各色马粪上。蚊蝇欢乐地唱着歌,这里确是它们的天堂。
营帐的南侧还坐落着几十座府邸,看样子是朝廷大员的居所。
元同扛着弯刀沿着城墙一路北行,不时向上瞟一眼;上面站岗的兵卒低下头,与元同交流着心得。
其实元同不是看他们,而是看头顶盘旋的乌鸦,他最担心这群乌合突然俯冲而下。
大约走了一刻钟,元同便到了戒备森严皇宫正门,正对着一个大广场,而玄机就在这广场中。
广场上围了很多人,不时发出欢呼声,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元同站在远处,只能看到广场中央树立的木桩,有二十余根,约五丈高,有的还挂着人。
元同挤进人群,靠着一身行头,毫无费力便挤到了最前边。
一抬眼,他正好目睹了砍头惨剧,一颗人头从脖颈掉下来。头颅掉落后,那个躯体剧烈地抖动着,鲜血从脖颈上喷涌而出,射出一丈远。
就在鲜血喷出那一刻,围观的人群发出亢奋的欢呼,有的举起双手面向天空,有的瞪圆双眼盯着如喷泉的血流,有的跃起捶胸,有的相拥互吻,各具姿态。
再看地上,十几颗人头躺在一大摊血泊中。这鲜血和人头就属于木桩上挂着的人,此刻他们已是无头尸,或许不久将变成乌鸦的腹中物。
这—不是广场,而是个大刑场。
广场本是用于举行盛大典仪,比如罗什大师的法会,既有庄严,又有喜庆,绝不会有杀戮。而在统万城,这刑场或许就是广场,众人的欢呼雀跃绝不是虚与委蛇,而是发自内心的快意。
只见行刑的壮汉用绳子把鲜血流尽的无头尸捆上,拉到木桩下,挂到钩子上,然后拉动绳索,三五下便将无头尸送到柱顶,与其他尸体汇合。
壮汉又走回来,捡起弯刀扛到肩上。元同看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大汉也穿着裲裆,袒胸露乳,头上梳着发辫,不过他要大出元同好几圈,手中的弯刀也大出元同的数倍。稍有不同,大汉胸前满是卷曲黑毛,而元同胸前满是伤疤。
大汉一摆手,两个兵卒又拉来一个人,将其按倒在砍头台上,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大汉并不迟疑,手起刀落,一颗人头瞬间落地。血柱再次喷出,众人又一次发出亢奋的狂欢。
行刑台下并排站立着几十个五花大绑的人,他们都在等待死亡。元同上眼看去,这些人也穿着军服,但不是秦国的,也不是夏国的。
这些将死之人,有的低着头默默流泪;有的看着围观人群,面无表情;有的腿软发抖,靠着身后的兵卒;有的已瘫坐在地上,正嚎啕大哭着。
等待是痛苦的,等待死亡是何种心情呢?也许这世上无人知晓,因为他们随后会真的死去,便也把他们的所思所想一并带入地下。
如此血腥杀戮,元同不忍再看下去,他不知众人是何心理,为何如此乐见杀人。他不想与他们为伍,便要退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