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伸出粗糙的手,在狗蛋头上摸了摸。
“我们狗蛋真懂事。”
爷爷拿过布兜,萤虫在布兜中飞舞,闪烁微亮的光点。隔着布兜,几乎看不见。
“你这样不行。”爷爷说道:“阿爷教你做灯笼。”
狗蛋惊喜叫了一声,按照阿爷吩咐,去将剪刀、白纸、竹篾拿了过来。
这个时候,精细透光的白纸,在这种小地方还是罕见物。老人却毫不心疼,拿来给狗蛋做灯笼。
灯笼糊好,上下皆有一个盖子,合起来就是密封。
灯笼当中不点蜡烛,老人将布兜里的萤虫放了进去。萤虫换了新的空间,纷纷飞动,尾部荧光一闪一闪。
狗蛋提着灯笼奔跑,直到累了才停下来。
老人便给他讲起“囊萤”的故事。
“从前啊,有一个人喜欢读书,但是家里没钱。于是他就想了个办法,抓了许许多多的萤虫,装在灯笼里,这样晚上他就能用萤虫的光来看书了。”
“是跟我手里的灯笼一样吗?”
老人点点头:“对啊。”
“那后来他怎么样了?”
“他勤奋读书,最后到了神都做了大官。”
“我也要去神都,我也要做大官。”童言无忌,却是孩童最真切的梦想。
老人慈祥地看着孙儿,浑浊的双眼,却好似天上最亮的星辰。
一年又一年过去,孩童逐渐长大,白纸灯笼陪伴着小孩一年又一年。
每一年夏天,灯笼都会被萤火虫充满,照亮夏日夜里最甜美的梦。
贺新凉化身的萤火虫,不受季节变化影响,一直徘徊在孩童身边。
每当他抬头,都能看点一点碧绿的荧光。
孩童成为少年,最终还是没有去往神都。
阿爷病了,少年的父亲难以负担起买药的钱。少年只能同父亲一起,去往莹山,成为成千上百采玉人的其中一员。
阿爷时常对少年道:“阿玉,阿爷对不住你。”
随着少年长大,曾经孩童时的乳名已经渐渐不用。父老乡亲叫的都是他的大名,华玉。
华玉摇头道:“阿爷,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没有丝毫怨言,只是时常拿出白纸灯笼来看。灯笼当中,早已不见萤火了。
阿爷并没有挺过去这个冬天。
少年的阿爷去世了,弥留之际,还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头。一如曾经哄着孩童入睡时。
华玉躲在房间中哭了许久,最后翻出白纸灯笼一把火烧了。
孩童时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该被扔到垃圾堆里。
之后华玉一改常态,在玉山日复一日采玉。然而采玉并不挣钱,因为采出来的玉不属于他们,而是属于玉矿主人。他们所能得到的,只有用体力换来的微末报酬。
而体力,是最不值钱的。
浑浑噩噩过了许多年,华玉的父亲终于一病不起。华玉只能更加卖力采玉,换取买药的钱。
然而华玉父亲的病并没有好转,反而一天更重过一天。
直至华玉父亲弥留,才将华玉叫到身边。
华玉将一个东西交到华玉手中,那是一枚莹玉。和采玉人日常采挖的莹玉不同,这颗莹玉不需要吸收日光,也能发出淡淡光辉。甚至握在手中,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贺新凉化身萤火虫,在角落里看着,内心震动不已。
能自体发光发热,该不是记忆中的那件大杀器吧?
华玉捧着莹玉,痛哭不已。泪水滴落在莹玉上,碎成四瓣。
华玉父亲却道:“从前阿爹拘着你,现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说罢,华玉父亲溘然长逝。
华玉父亲走后,母亲伤心断肠,也很快一病不起,于当年夏天随之而去。
到最后,只剩下华玉独自守着三座青冢。
华玉抬头望去,又是一年的萤虫漫天时节。
他盯着萤虫看了好久好久,一夜过去,晨曦微凉。华玉静静回到家中,取来剪刀、白纸、竹篾。
学着记忆中阿爷的动作,做出一个白纸灯笼来。
到了夜晚,华玉抓了萤虫放入灯笼,借着淡淡的光芒,看起书来。
就这样,华玉白日里采玉,夜晚读书。
日子一天天过去。
直到某一天,华玉照常下矿采玉。不久之后,便听见矿道深处传来惊呼。
一个个采玉人疯狂从矿道深处逃出,众人挤作一团,将华玉推到在地。
华玉反应迅速,全身蜷缩,用双手双腿护住头和内脏。
一阵踩踏过后,华玉浑身都在疼痛,肋骨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华玉扶着石壁站起来,一声轰鸣传来,巨大的气浪将他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