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吗?”
“不用。”
“你说吧。”温禾安拉了下自己的椅子,跟他面对面坐着?,说:“我安静听?着?,有不懂的再问你。”
跟前是一对澄澈的乌瞳,沉静,明睿,沐如?春风,陆屿然和她性格迥异,在一些方面,却?是毋庸置疑的同类。他们早成了江洋,抗得住任何?突袭的风浪潮涌,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掌控局势,收敛自如?。拥有绝对强大?的实力,也拥有绝对强大?的心性。
陆屿然伸手抵了下喉骨位置,看着?她道:“……异域王族要找的人叫奚荼。”
“他留在九州百年。有了子嗣。”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屿然瞳色极深,极沉,牢牢锁着?她,她还未听?到接下来的定论,就已经能从他眼中找到答案,但她脊背立得僵直,听?他将话说完。
“他是你的父亲。”
温禾安睫毛尖细颤一下,脸色不白,唇不抖,呼吸也不急促,唯有这个小小的动作暴露了心底一点紊乱的情?绪。
说下一句时,陆屿然自己都能嗅到隐秘而暴躁的怒意,纵使一字一句依旧压得精准又稳定:“罗青山这里有消息了。你脸上的裂隙可能是妖化征兆,诱因是妖血。我已经下令巫山全面调查王庭与天都,彻查妖血。”
温禾安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猜过这个原因。
——她无从猜起,她没?有接触过妖骸,妖化,妖血。
她紧了紧手掌,指甲根盈出?团状的血块,颜色很深,像被萃取的最为妖异的紫红月季汁液泼过。
后背涌出?骤烈的凉意,温禾安从未如?此明白的感觉到,自己被两根细细的铁丝刺穿身体,一双,或者数双手提起她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早在数十年前,就将她制成了手中的提线木偶。
注定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死都要死在累世不尽的诋毁,泥泞与污名里。
怒意盛烈,烧得像隆冬时节的山火,遍地枯柴全是燃料,一烧便没?有边际,她喉咙发紧,握了握拳,和往常时候不同,唇心的色泽没?有被霎时抽干,反而随着?明烈的心绪起伏而逼渗出?血色。
在她握拳的下一刻,陆屿然陡然抽开?藤椅起身,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进胸膛里,心中同样压着?戾气,指尖摩挲着?她耳后肌肤,感受她难以克制的颤抖,一字一句沉声告诉她:“我可以压制妖气,你知道的。”
温禾安手指捏得很紧,陆屿然不动声色,指骨抻直,错开?指隙,与她十指紧扣。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没?办法保持冷静,数十年竭尽全力想要摆脱的苦难被告知没?有尽头,少不更事的年龄,谁也没?有得罪,就已经成为了阴谋中无谓的牺牲品。
愤怒到极致,憎恶到极致。
陆屿然怕她不顾一切要挣脱身上所有的桎梏,怕她孑然一身,不顾自己,不计前路,他顿了顿,告诉她:“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是你的。”
他道:“别怕。不会有事。”
他看不到温禾安的表情?,只能通过她紧绷的身体,狼狈的吐息以及外?露的杀意来判断她的状态,过了一会,感觉到她冷静下来,她问:“巫山对王庭和天都发难,查的就是这件事?”
陆屿然说是,将当前的局势以及溶族和妖化之间的关?系说给?她听?。
良久,温禾安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哑:“我去见他。”
陆屿然将她的脸颊从散乱的发丝里捞出?来,看了看,没?劝什么,只是问:“今晚?”
她应了声。
温禾安有一瞬间佩服自己从刀尖里滚出?来的理智,在洋洋沸腾的怒火与杀意中也能很快分析局面,光点跳动在她眼皮上,火星般的灼痛,她一点点将有用的消息剥出?来:“妖血这样的东西,凭一己之力很难保下,个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拿它?对付我,所以他们身后有同伙,站着?整个族群。”
“不会是天都,如?果是,温家圣者不会多次试图培养我对家族的衷心,一个注定被处决的废子,不值得花费一点心思——而且妖化与妖血在九州是绝对不能触碰的东西,一但揭露,就是致命把柄,可以拖垮一个种族。”
她动了动唇,得出?结论:“是王庭。他们想用这个拖垮天都,至少在某个时刻,让天都陷入焦头烂额的自证和自查中,失去争夺什么的资格。他们用这个牵制天都,但不敢将妖血用在巫山身上,因为巫山有神?殿,帝主的力量说不定会有留存,所以他们只能用别的计划对付你。”
“……塘沽计划。”
陆屿然递来个线索:“王庭两位圣者即将陨落。”
温禾安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半晌,笑了声,声音不同寻常的冷:“所以他们有两手准备。一边从百年前开?始积聚禁术,妄图替圣者续接寿数,一边动用妖血和塘沽计划,要拖垮天都,牵制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