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灯身体一抖,眼前骤然出现的高空场景与他前一秒的平地形成剧烈的反差,惹得他猛然出现了坠楼的惊恐幻觉,吓得一边嘶喊着救命,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跳下窗台去。
苏明雅就在这时将他抱入怀中,不肯让他下地,反而倚坐窗边,任由穿栏而来的春风刮出满室的惊悸。
顾小灯被他捂着后脑勺压在心口,乱窜的思绪跟随着苏明雅剧烈的心跳一起陷入混沌,直到苏明雅看似古井无波的声音响在耳边:“小灯,不要在我眼前提顾瑾玉的名字,好么?”
顾小灯还没答话,苏明雅发冷的手就游走到他后颈,手腕上的佛珠游移出暗哑的声响,随即他摁着他俯下,让他透过那窗栏眺望底下的万丈高空。
“你若再在我面前提起顾瑾玉,我就把这雕花栏拆去,抱着你,一起坠下去。”
顾小灯:“……”
春夜寒意料峭,轻风灌入顾小灯的眼睛里,他被内外两重寒意刺得激灵,不敢发出一声呼救。
顾小灯筛子似地发抖,思忖眼下的可怕局面,脑子里回放着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那张脸,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还有什么疑惑的?当初苏明雅用有形无神的苏小鸢把他从广泽书院骗了出去,不曾想七年之后,苏明雅弄出个看不出破绽的新替身又将他换了来,当年还是骗,这回已然是抢了。
他无比强烈地想起顾瑾玉和那个躺在巷口的暗卫,不知暗卫是否被杀,不知顾瑾玉是否无恙,是否能辨别出哪个是真的顾小灯,哪个是假的顾山卿。
那少年实在太像他了,倘若伪装出个七成七,顾瑾玉一个又会吐血又会神智不清的不定时疯子,先前听着他的话保持距离,此后只怕是雾里看花分辨不出真假,哪里能来救他?
今朝流落到苏明雅手里,他心中怨不起顾瑾玉,只是加倍地害怕起昔日的恋人。
都七年了,又杀人又费人地掳他过来,怎么可能会有好事等着他?
顾小灯伏在这雕花栏上瑟瑟发抖,感觉到身后人森森然的视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苏明雅是真的能抓着他跳下去一起死。
“我们一起摔成一滩血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平静的呼吸富有规律地喷洒在他后颈,“如此,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我们再也不必分开。”
顾小灯牙齿打架似地咯咯发抖,蚊蝇般小小地出声:“我不提他……你快让我下去……”
苏明雅充耳不闻地继续摁着他,顾小灯不知这雕刻得精致非凡的窗栏结不结实,便也不敢胡乱挣扎,急也只敢可怜兮兮地在心里刨个树洞,恨不得把自己就地藏起来,如此才能免于背后无声作响的蛇信。
僵持了一会,顾小灯感觉到苏明雅低头来,鼻尖轻轻蹭在他后颈的皮肤上,像某种用嗅觉辨别世间的野兽,就这么逡巡在他脖颈之间,一遍遍嗅,一遍遍确认,呼吸一点点从最初的平静淡定变成凌乱不堪。
顾小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刚畏惧地缩了缩脖子,苏明雅就离开了他的后颈,他原以为能起身了,却忽然感觉到有温热的酒浇下来。
顾小灯:“!!”
浓郁的酒香雾气一般四散,他稀里糊涂地感受着美酒从他后颈一路浇到尾椎,酒液蔓过脊背,淌过长发,一滴滴往高空下坠去,不一会儿,他被这冲击极强的五感吓得身体发软,内心乱窜的小狗变成了鼓起羽毛藏住自己的鹌鹑。
酒壶掷地,苏明雅终于肯将他抱下窗台,走到熟悉的桌案面前,像当年一样抱着他在桌前坐下,团着棉花般,把他裹在怀里紧密相贴。
顾小灯手脚颤抖得恢复不过来,软绵绵地任由摆弄,苏明雅先是亲手给他梳起长发,尽管动作极其轻柔,那象牙梳轻轻擦过头皮时,还是把顾小灯吓得头皮发麻。
“一梳梳到尾……”苏明雅轻声说着,一遍遍给他梳发,梳到满意为止时才捏起他下巴来,朝他温和一笑,“梳好了,白发齐眉,永结连理。”
顾小灯对上他的眼睛,下意识便想逃。
——那实在不是能称之为正常的目光。
和顾瑾玉发疯一样可怕的事实哐哐当当地砸到顾小灯头上,他毛骨悚然地想,苏明雅也疯癫了。
他同他朝夕相处过四年,见过他最脆弱不堪的模样,深知顽疾缠身的人能维持长久的温柔斯文是多么的不易,苏明雅少年时病得最厉害、痛得抑制不住眼泪的时候都不曾像现在这样目光浑浊。
顾小灯不知自己落在苏明雅眼里是什么意义,更不知道自己的哪一点骤然刺激到他,惊恐尚未定,忽然就被苏明雅推上桌案暴压。
双手被紧扣,与对方手上的佛珠紧贴时,顾小灯看着身上人血丝遍布的双眼,脑袋瓜嗡嗡地想,当日在这破地方看到他时,涌出的直觉果然没有错。
苏明雅是真的想把他拆骨入腹。文雅的来说,约莫是想把他拘到身边来,一同生活,同进同出;粗俗而言,大抵是要给他打上烙印,鼓噪一场场沉沦欲求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