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季瑶,她一直都是惋惜的。
这些年来,从未忘记过她。
当年季瑶死在喜榻上,对迷信的周崇义来说是大凶之兆,为了破煞气,他便将季瑶的遗体火化后骨灰撒向大海。
这个可怜的女孩死了连个坟墓都没有。
凌云宗也无人过问。
她头七的时候,只有路冠鸣给她烧了纸钱。
以后每年到了季瑶的忌日,路冠鸣都会烧纸钱祭奠她。
“阿夜……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季瑶的?”
路冠鸣试探性地问道。
独孤夜神情淡然,眸中却难掩激动,说道:
“当年我离开师门后,就隐姓埋名去平阳谷做了周崇义的侍卫,他大婚当晚,喜房走水了,我和其他侍卫被安排进去灭火,善后时,我惊讶地发现新娘居然戴着和儿时为我出头的那个小女孩别无二致的面具。”
“在我以为是巧合的时候,又看到了她脖子上挂着的玉佩,还有她手里的荷包,荷包上的牡丹和我抢来钱袋上的牡丹绣工基本上一样,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我这才知道,原来灯会上替我出头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凌云宗二小姐。”
“世人皆知凌云宗二小姐容颜被毁,怪不得她会在逛灯会时戴着面具示人。凌云宗虽然没落,但也是习武的门派,身为凌云宗二小姐她自然是会武功的,才有底气为我出头,这样一切都能契合上了。”
话音落,他忍不住伸手轻抚路冠鸣鬓角的碎发,凝视着她道:
“季瑶,我没想到此生还会与你再度相见,并且是在这样的境遇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还有你的容貌又是如何恢复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林思瑜?”
路冠鸣心想既然他把自己认成了季瑶,那不如将错就错,反正她正发愁编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呢,掉落的玉佩真是助她解了困境。
她想了想,胡编乱造道:
“阿夜,其实我当年是假死,周崇义把我烧掉的前一天晚上,我就用一具女尸替换了,后来,我回了宗门,用一种苗疆秘药恢复了容貌,可是凌云宗不容我,没多久就将我逐出宗门,我那心狠手辣的庶母还派暗卫想杀了我。”
“我被逼无奈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没想到大难不死被林雨凝救了,我无处可去,他们家愿意接纳我,我就留在这里了,认林父林母为干爹娘,改名林思瑜,后半生只想远离江湖纷争,在林家村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忘却一切前尘往事。”
她解释自己的经历时,独孤夜脸上满是怜惜。
话音落,他眸中闪过一丝狠戾,说道:
“季瑶,我已经帮你报仇了!其实,我是无影宫宫主,是我灭了平阳谷,亲手杀了周崇义。周崇义害了你,我不仅要杀了他,连他的儿子也不会放过!只要是平阳谷的人,就都得死!”
“他那个瞎眼儿子体弱多病,居然还妄想娶武林第一美人路冠鸣,跟他爹一样都是下贱的色胚子,成亲当晚,我不仅灭了平阳谷,还威逼属下强暴了周瞳光的新媳妇,并故意引他前去,给了他一个毕生难忘的奇耻大辱。”
“只可惜一时疏忽大意没能杀了他,后来他便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过这些时日,我一直都在追寻他的下落,有生之年,平阳谷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绝不容有漏网之鱼!”
路冠鸣听了独孤夜所言,万分震惊。
原来他灭掉平阳谷竟是这个原因。
本来是为恩人报仇,却阴差阳错地给恩人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她不由地感叹人生如戏,这错综复杂的一切已是对错难分。
路冠鸣道:“可是周瞳光的新媳妇有什么错呢?你为了给一个女孩报仇却害了另一个女孩……这样做真的对吗?”
独孤夜幽幽一笑:
“要怪就怪她自己倒霉,谁让她非得嫁进平阳谷呢,我跟她又不熟,何必在意那么多?只要能为你报仇雪恨就足够了。我作恶多端,伤害的人多了,对不住的人也多了,死后一定会下地狱,说实话我根本就不在乎!对不对得起别人无所谓,能对得起你就行!”
“季瑶,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肯为我出头的人,当时你锦衣华服,身后还跟着个小奴仆,又会武功,一看就是光彩照人的宗门小姐,而那个时候的我……什么也不是……”
“我不敢有妄想,自知不配认识你,在巷子里要你的玉佩就只是想以后能有个念想,活不下去的时候看一眼玉佩,就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给过我温暖,我接受到的不全是恶意……”
话音落,他眼底似是涌上一层水雾,阴翳的脸上难得展露出生动的表情,又兴奋地说道:
“季瑶,我真没想到林思瑜居然就是你,在此之前我想都不敢想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更没有想过你还活着……我真的……好开心……上天简直是对我太眷顾了……”
说话间,他深深地搂着她。
可路冠鸣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原来,当年那个满身透着邪祟的小男孩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她。
不仅没有忘记她,还自以为是地替她“报了仇”。
曾经,她为那段耻辱的经历而无比憎恶他。
那是她拼命想遗忘,却怎么也无法彻底忘记的噩梦。
她对他只有深沉的恨意。
抹不去的伤害永远烙印在她心底。
可此刻,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他漆眸里的光亮是那么的澄明。
她是他的光,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不想伤害的人。
……
“我作恶多端,伤害的人多了,对不住的人也多了,死后一定会下地狱,说实话我根本就不在乎!对不对得起别人无所谓,能对得起你就行!”
……
他方才的话又在她耳畔回响。
如果他早就知道她是在灯会上替自己出头的小女孩,那之前的种种伤害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