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大家虽然没听说过白堕这种装逼词,但以景推意,也能猜到大概是金樽盛美酒的意思,俱都鼓起掌来,连声叫好,急就章能写成这样不错了,而且还又带水又带酒,果然是才子,陈泉和马欣都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陈雷也心悦诚服地大声说道:“狗日的赵齐安你娃是有才。”
蒋怡眼看赵齐安傻笑着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潘洁已经扶不住了,忍不住站起身来,陈泉赶紧拉她坐下,自己走到赵齐安身边,跟潘洁一左一右架着他。蒋怡皱眉道:“好啦,差不多了,赵齐安已经不能再喝了。”
没想到赵齐安这时已经完全上头,酒精催着诗性一发不可收拾,被蒋怡这句话一激,不顾潘洁和陈泉阻拦,叫了一声“谁说我不能喝!”
他仰头把酒咕嘟咕嘟饮尽,杯子一扔,高声吟道:
“谁谓书生不能饮,我见杜康何所惧?
曾笑刘伶酒量浅,常憾太白未相遇。
狂呼大邀三百杯,莫负青华九万里!
醉渡瑶池访仙踪,醒登绝顶揽晨曦。
半腔豪迈压昆仑,一身肝胆横天齐!
请君莫笑少年狂,少年冰心洁如玉。
心如玉,颜如玉,金鳞一动风雷起!
为上长天逐彩云,会向龙门战惊雨!”
他一口气吟完,酒劲借着河风一股股顶上头来,看着鸦雀无声的众人,脸上带着傻笑,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身子越来越软,最后终于连两个人都扶不住他,在众人的惊呼中,慢慢地滑到地上去了。
王抗美不停地看着时间,奇了怪了,今天女儿去同学家聚餐,怎么会到10点还不回来?正焦急间,终于听见大门开锁的声音,她立刻起身走过去,一把拉开门,把正在开门的蒋怡吓了一跳。
她皱眉问道:“小怡,怎么今天那么晚才回家啊?”蒋怡一边进门一边回答:“嗯,今天同学聚会太开心了,连着聚了两场呢。”
王抗美叮嘱道:“小怡,你是女孩子,以后不要在外面呆到太晚,安全问题很重要。”女儿回来她就放心了,自行回到卧室准备睡觉,蒋怡回到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双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今晚恐怕要失眠了。
今天赵齐安上演了现场版的醉酒成诗,这种流传于历史上的场景和才情……曾经无数次让蒋怡合上书本时悠然神往,没想到……今晚让她亲身参与见证到了。
赵齐安在河边醉态醺醺,以婉约开始,以劝酒为转折,后面因为自己那句话,不停地送出一句又一句豪情万丈,如果说前四句还是他构思的成果,后面的大段诗句……就连蒋怡都能感觉到是赵齐安处于深度醉酒的状态下,单纯靠着内心的反应和文学修养的映射,脱口而出。
虽然蒋怡已经不可能记得全诗,但当时现场听赵齐安吟诵的那种感觉真的好豪迈,好让人崇拜。
每一句诗都直击蒋怡的心灵。
那个时候就连旁边几桌的客人,连同排挡老板,都被吸引了过来,静静地倾听。
尤其是当赵齐安拼命挣开潘洁的搀扶,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嘶喊着:“一身肝胆横天齐”的时候,蒋怡被撩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内心中居然产生了要上去一把抱住赵齐安的莫名冲动。
而排挡老板看着这么一个胡子还没开始长的小男娃狂言肝胆横天齐的时候,忍不住善意地笑出了声。
然后赵齐安就艰难地扭过身子,指着老板继续吟道:“请君莫笑少年狂,少年冰心洁如玉!”
公子人如玉,才子醉吟诗。
这是真正的即兴即景的出口成诗啊!
蒋怡也曾经试过自己悄悄地写诗,但她哪怕皱着眉头苦思好几天,也写不出一句像样的诗来。
她迄今为止写过最好的诗也不过就是:
“寒江一叶舟,
独自坐小楼。
星星知我心,
为我解忧愁。”
哎呀,自己读着都脸红。
不管蒋怡性格多么高冷清傲,今晚她都被赵齐安的才情彻底地碾压征服了。
自古红颜爱多情,蒋怡也没得例外。
不,不止她一个人。
连马小姐都一反常态,看到赵齐安醉过去以后,没有出言讥讽赵齐安的丑态,相反,她一直站在旁边,神色焦虑地看着大家搀扶照顾断片的赵齐安。
没有人记得完整的诗句,但所有人都记得当时那种才华横溢的震撼,豪情共鸣的感动。
王抗美注意到蒋怡房间一直亮着灯,心里疑惑,翻身起床,轻轻地走到女儿身后。
“小怡,在想什么呢?怎么还不去洗漱?”
蒋怡这时候太需要跟人分享了,她就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大略地跟母亲描述了一下。
女儿喜欢的男生有才,这是好事,总比喜欢一个木头男生好,可是王抗美已经不是18岁的少女了。
喝酒吟诗这些浪漫手段,对付小女生很有效,但王抗美关注的是准女婿的人品,以及未来的就业和社会能力,毕竟现代金钱社会,诗词歌赋再强,可以娱人一时,却不可养人一世,所谓风度翩翩,终究比不上月入万贯。
而我王抗美的女婿,必须是二者的结合,缺一不可。
可她并不打算现在就去给青春期女儿泼冷水,只是柔声道:“这么说来那个男娃娃是真的很有才。你能不能哪天问他把全诗抄下来给我看看,妈妈也很好奇呢。”
毕竟诗心同源,通过赵齐安即兴创作的诗词,也可以从某个角度了解一下这个男孩的内心。
蒋怡点头道:“好。”
第二天中午,蒋怡算着赵齐安应该醒了,就打了个电话过去,蒋芸馨这时正一脸嫌弃地收拾昨晚赵齐安吐得一塌糊涂的衣物,却没想到蒋怡打来电话,心情顿时大好,笑眯眯地道:“哎呀是小怡呀,怎么不过来家里玩啊?”蒋怡道:“阿姨,我想问问赵齐安还好吗?他醒了吗?”
蒋芸馨忍不住开始吐槽儿子:“这屁娃娃昨晚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三个男同学才把他扶回来!不过现在他已经醒了,你找他吗?”
其实赵齐安这时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呢,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蒋怡开心地道:“那太好了,能让他接一下电话吗?我有事想问问他呢。”蒋芸馨沉着地应对:“他醒是醒了,但精神还不是很好,人比较软,小怡你有什么事啊,可以过来家当面问他不?阿姨也想你了呢……”
蒋怡迟疑片刻,回答道:“好啊,谢谢阿姨,那我现在过来可以吗?”蒋芸馨连声说可以可以。
她挂了电话就冲到儿子房间,连打带推把赵齐安弄醒,起床起床!人家蒋怡等会要过来了!赵齐安双眼无神地看着母亲,蒋怡?蒋怡是谁?呃……你又是谁?
蒋芸馨气得狠狠掐了儿子一把,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赵齐安这下彻底被痛清醒了,啊啊啊!妈!妈!你干啥子!
蒋怡过来的时候,蒋芸馨已经迅速把房间都收拾干净了,赵齐安也被逼着洗漱干净了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等着,脑袋还是很沉,屡次想偷偷入梦都被母亲及时发现,残酷掐醒。
蒋怡应付完蒋芸馨的热情寒暄以后,侧身坐到赵齐安身边,关心地问:“赵齐安,你好点了吗?”赵齐安脑子还有点糊,嘴上居然开始冒英语:“nah, bad hangover.”蒋怡强行控制住想笑的冲动,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谁叫你昨晚喝那么多?亏你还事先答应了我不要喝多的。”
蒋芸馨在旁边尖着耳朵听见了,心里不由大喜,这可是女朋友的语气啊!
嘴上却对着儿子劈头盖脸一顿输出。
“赵齐安你是个男人,你答应了小怡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到呢?!”
“以后小怡跟你说什么,你都得老老实实照办,听见没有!”
“小怡,以后这屁娃娃敢不听你的话,你就跟阿姨讲,阿姨帮你收拾他!”
好不容易等蒋芸馨表演完了继续收拾家务,尴尬的蒋怡跟臊眉搭眼的赵齐安才悄悄松了口气。
蒋怡心思单纯,继续说道:“赵齐安,你昨天晚上……真的……真的好厉害,嗯,我都不晓得咋个去形容那种感觉,反正我这辈子……真的是第一次……。”
假装在旁边收拾家务的蒋芸馨心里顿时万千狂喜!
啊?啥?
昨天晚上?
好厉害?
第一次?
我这傻儿子居然那么能干,不声不响就直接上垒了????
酒后醉折花枝,醒来残红遍地?
那一瞬间欣喜若狂的蒋芸馨都开始给孙子起名字了。
激动万分的蒋芸馨继续尖着耳朵听蒋怡说下去,结果越听越不对头,搞了半天才知道自己白高兴了一场。
蒋怡原来只是说,昨晚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真正看到有人能醉酒作诗。
所以觉得赵齐安真的很厉害。
而已。
哪知道赵齐安揉着太阳穴,脑子糊糊地看着蒋怡,说:“啊?有吗?”蒋怡无奈地看着赵齐安:“你……”
赵齐安很诚恳地说:“班长,我真的不太记得了……”蒋怡大失所望,小声道:“我还说过来问你把那首诗再念一遍,我好记下来呢……你自己写的诗自己咋个都能忘?”
“我喝醉了呀……”
“…………好吧。”
于是蒋怡只好把自己记得的部分告诉赵齐安,看看能不能帮他回忆起来。
“第一句好像是朋友晚上相聚,府南河畔柳依依?”
赵齐安一听还真是自己的风格,努力回忆了半天,嗯,应该是“良友花夜喜相聚,府南河畔柳依依。”
蒋怡激动地说:“对对!就是这句。”
她这句话记在纸上,然后继续回忆着说:“第二句好像是金樽白酒什么的劝知己。”
她话音刚落,赵齐安便噗嗤一声,笑道:“班长你这是什么打油诗!白酒!哈哈哈!白酒!你用玉液也好啊!”
蒋怡愣了一下,脸上却慢慢收起了微笑,一时寒脸如霜,冷冷地看着赵齐安。
今天太给你脸了?
屁娃娃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
大小姐在任何时候,
任何场合,
都不是你这屁娃娃可以轻薄嘲笑的。
再有才也不行。
雪山有傲梅,蕊寒淡香冷。
赵齐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马上正色道:“我的意思是,白酒字面上本来也很对金樽,但它是个现代词,已经被用来指特定酒种…….写诗呢,像咱们这种初学者最好是用古而不用今,用虚而不用实,用大而不用小,所以我肯定会用‘白堕’这个词来虚指酒类…….这个词也是用人名而代表酒,跟杜康一个意思。”
“我们初学者写诗如果用今,用实,用小,用得不好就很容易失去诗意…..”
“你比如说我用‘麦芽啤酒玻璃杯’,那就是打….打油诗,但我换成‘黄玚佳酿水晶杯’,效果就不同了……”赵齐安偷瞄着蒋怡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说。
“嗯,很好,继续。”蒋怡板着俏脸,淡淡地道。
花了好大功夫,两个人终于把这首诗还原了,蒋怡看着写在纸上的诗,重温了一遍,要知道读诗可比听诗理解得更深刻,蒋怡越读,越体会到赵齐安昨晚即兴创作的难度和…..厉害。
她都甚至开始想下次要不要把他再灌醉一回?
想到这里她就跟赵齐安说:“其实……我之前也写过一些诗,你帮我改改?”
赵齐安老老实实地道:“好。”
“不许笑。”
“哦。”
蒋怡就把她那首“寒江一叶舟”写给了赵齐安。
看到“星星知我心”的时候,赵齐安悄悄地掐着自己大腿,强行装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不能笑。
千万不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