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年近五十,保养得当,不露老态,目光扫过来,不怒自威。
“父亲。”林逸大步上前,跪在书桌前,“是我没有管教好手下,刚刚我已经教训过他,我担保,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宋昀死得不明不白,我总得为他讨个公道。”
林逸低头,“等他醒了,我自当带他过来赔罪。”
“林逸,你是聪明孩子,道上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手底下人犯错就是我的错,我愿一力承担。”林逸咬牙,“为宋昀偿命。”
“哦?是吗?”黎平起身,走到他面前,“好啊,那你就为他偿命。”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
黎平举枪贴近林逸额头,钢铁散发的冷意沿着皮肤一路蔓延,时间在此刻变得极其缓慢。
林逸闭上眼睛,肩膀突然一沉,上方传来黎平爽朗的笑声,“傻孩子,宋昀的命哪能和你的比?罢了,恃宠而骄的玩意,死了也就死了。对了,莱恩家的生意谈得怎么样了?”
“还在谈,那边约定最晚月底之前给我们答复。”
“做得不错。”
林逸后襟早已被冷汗浸湿,闻言挤出笑容。
“从今天起,莱恩家后续事宜由阿缘接手,东边的场子,你也一并交接给他。”
林逸如遭重击,“父亲,我……”
黎平居高临下,打断林逸,“这段时间你也累了,给你放上半个月假,去禁闭室好好反省,想想往后该如何管教手底下的人。小逸,我一直对你予以重望,不要让我失望。家里不留不听话的人,宋昀的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林逸脸色变得煞白,垂在身侧的五指越收越紧,安静几秒,唇瓣嗡动,“多谢父亲。”
他木然离开书房,余涛跟在他身边,愤懑不平,“逸哥,我去把那混小子弄来!”
“他醒了吗?”
“不知道。”余涛顿了顿,“房间里没有动静,没有人进去过,应该是没醒。”
他气不过,“就算是醒了,惹这么大事,活该他夹着尾巴不敢吱声!”
林逸跪得太久,腿有些麻,他扶着墙,冷声道,“饿他两天,让他长点脑子。”
黎平养了很多孩子,从小到大,孩子犯错,他从不打骂,只会把人关禁闭室反省,少则一两天,多则一两周。
禁闭室在别墅底下二层,一个密不透风,只有几平米的小黑屋。
林逸坐在角落,度秒如年。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完全消失,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一样黑,没有声音没有光。
林逸蜷缩成一团,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好饿,好难受。
他匆匆赶回来还没有吃饭,黎平罚他,自然也不会给他吃食。
黎平什么时候放他出去?
不对,黎平已经死了啊。
林逸躺在黑暗中,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闪现,阿缘,黎平,死了的人,活着的人,他爱的人,他恨的人,还有……向珏。
传说人在死前会经历走马灯,追忆起那些或深刻或淡忘的瞬间。
他或许……真的要死了。
没想到人生短暂三十几年,临死之前,他想起的不是别扭相处二十余年的黎平,而是街边捡回来的孩子,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向珏告诉他,手掌落下不只有巴掌,还有爱抚;匕首除了杀人,还可以雕花;受伤不用忍着,喊疼也没关系。他打开了他的心门,又朝里开了一枪。
好疼。
许多他以为已经忘记的事,放下的恨,在时间的长河里反而冲刷得越发清晰。
遥远处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林逸想听得清楚些,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明亮的蓝天,摇曳的绿叶,耳畔是男人稳健的心跳声,还有压抑沉重的呼吸。
林逸视线渐渐清晰,看到陆维的侧脸。汗水沿着他的下颚滚落,砸在脸颊。
他还没死。
陆维双手横抱着他,吃力地往前走。
林逸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肿了,发不出声音。
陆维没有发觉他已经醒来,林逸虚弱至极,控制不住身体,只能艰难抬起手臂,碰向他的胳膊。
陆维低下头,眉宇间纹路散去,放慢步伐,“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