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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宁姜意外得知,沈燕宾是自己的母校校友。
“你可是李教授研究室里最年轻的弟子。”沈燕宾叹息,“他后来还经常提起你,说你大一设计的模型,学妹学弟们研一还在引用。”
但和现在的宁姜讲“理想”,是太奢侈的事,沈燕宾体贴地打住不谈。
宁姜出神片刻——如果没有遇到宗隐,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他生性对未知充满好奇,是做学术的好苗子,但不喜欢被拘束,因此也很可能变成一个探险家,一名走遍全世界的自由摄影师……诸如此类,想想就算了,如今唯一志业,是做好一只光彩熠熠笼中鸟。
沈燕宾都佩服他,沦落到如此境地还有心情讲究吃喝,但宁姜也不是一朝开悟,总有个剖心的过程。
被囚禁到第三年时,他真是什么自杀的招数都用过,一次跳楼未遂,昏昏沉沉在许独峰的宅子里醒来,听到门外有人议论:“……天天给人找麻烦。”
“谁说不是,就为了看住他……不眠不休地轮班!”
两位服务人员正在抱怨,里面的病人不够安分,导致他们不能去探望自家的病人:“上个星期我就答应我爸去看他,到现在都没请到假。”
“唉,管家也是没办法。”有人一边抱怨,一边十分刻意地向内窥探,“以前做情人的,哪个不是待遇优厚、好聚好散?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宁姜漠然,不用听也猜得到下面是什么话:自己找死,还连累别人。
门扉特意开着一线,在许家上班的人,不像应执玉的团队那么糊涂,多半是故意要他听见。
宁姜望着窗外,忍不住笑——是啊,其他人在许独峰身边,都是能捞尽捞,当嫖则嫖,出卖青春、肉体、情感,换来真金白银,何以自己要例外?
他当即意识到,许独峰自诩“慷慨”,这特性可以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
“当时的管家让人提点我,可能还真是‘好意’,至少我从那之后再也不搞绝食这种蠢事。”宁姜哧哧地笑,“不过他还是离职了。”
——宁姜只做了一点小小的陷害,令许独峰认为那位管家不可信。
沈燕宾沉吟:“明人不说暗话,我说过会帮你,就一定会做到。现在我就需要一个机遇。”她双目奕奕有神,“应家的事,我要分一杯羹。”
沈家做渔业起家,和航运的关系亦是千丝万缕。
“现在应家内部一滩浑水,余下的子弟内斗还来不及,根本没法联合,不咬他们一口,简直就是白长了牙。”
世家子弟,就算家族企业变卖,也一样能保后半生富足无虞,他们的“败落”关于权力,关于以后能不能决定本城航运业发展的上限、能不能制定新的航运条例、能不能用财势换到政界的位置,一旦掌舵人不在其位,他们就只是普通的边缘富翁。
“听说你家三表妹有志参选?”
“消息灵通嘛。”沈燕宾露出微笑,“我能拿到的商界支持越多,对她越有利。”
一个家族,就是一艘巨轮,每个部门各司其职,才能闯过汪洋深海。
这消息宁姜是在早餐桌上听说的,许独峰现在不仅要他的肉身,还要在他身上满足支配欲和保护欲,听一些简报时,也不再避着他,给他一种“被信任”的错觉。
然而沈家有出身律师的女性后辈参选地区议员这种小事,许独峰听过就算,没表情,意味着根本不当一回事。
宁姜亦不动声色地喝茶——真是多谢你的轻蔑。
宁姜特地去了解了一下这位沈女士的竞选口号,她从商业法案入手,提出“强力限制地产垄断”。这条法案关乎民生,毕竟滨城寸土寸金,房价甚至昂贵过东京和纽约。
而地产,正是许家一条主动脉。
但许独峰不会在意的,女性身份是异军突起,也是障眼法,他就算真有兴趣问到沈燕宾那里,沈燕宾也只会糊弄过去:“小妹妹闹着玩罢了!”
——当然,他们当然以为她们不敢。
“我猜到了。”宁姜眨眨眼,“提前预祝竞选成功。”
沈燕宾微笑,眉眼间是尽在掌握的笃定:“让我加入,还有一个好处,我会帮你盯住宗隐。”
宁姜颔首:“许独峰会同意的,宗隐野心太过,你替他做制衡的苦工,还省得他额外找人。”
“所以,这件事不难办?”
“不。”宁姜忍不住笑了,“你提的正是时候,一点也不难办。”
许独峰正有意表示“宠爱”,让宗隐在对比下显得更不是个东西,从而驯化宁姜逐渐依赖,甚至爱慕他……宁姜已读懂目前的人设卡:恃宠而骄。
宾主尽欢后,许独峰亲自来接人,给出的理由是:“应家最近不安分。”
然而宁姜刚刚才和沈燕宾聊过这件事,沈燕宾讲:“给你一个百分百可靠的消息——他们正忙着互相掐呢,只要不是应执玉本人回来,没有谁会闲到对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