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自从身体变成一栋群租房,宁姜最喜欢的寓言故事就变成:《二桃杀三士》。
典出《晏子春秋》,晏子建议君主赐给三位勇士两颗桃子,请他们论功取桃,最终导致了三人的死亡。
这世上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何况有些人生来就惯于独占。
桃子尚且有两只,宁姜却只有赤手空拳的一个人——无数细小的摩擦、挑拨、暗示,他笃信,量变终会积累成质变。
应执玉在见到那对铭牌后,笑意便趋于得意忘形:“宁宁真是乖觉。”
然而许独峰丝毫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依旧揽着宁姜的腰,仿佛他才是合法主人。应执玉两只牛眼瞪过来,他便施施然转向场中——
场外有场外的热闹,场中有场中的角逐。
宁姜眯起眼,一眼望见应执玉派出的选手,他骑一匹长于英国的纯血马,尤擅中短距离竞赛,耐力和爆发力都是一流,通体纯白,早已把其他竞争对手遥遥甩在蹄后。
可惜好景不长,一匹更耀眼的淡金色大马如破晓日光一般,轻灵地越众而出。
宁姜挑了挑眉,猜测这多半是许独峰的马——他就是这种性格,什么事都要争个第一,马是这样,人呢?
这是阿哈尔捷金马,又称“汗血宝马”,刻在土库曼斯坦国徽上的宝物。
苏联时代,斯大林下令土库曼斯坦宰杀所有马匹,以充粮肉。一小队骑士舍生忘死,骑着自己的从小相伴的爱马,从中亚广袤沙漠至西伯利亚冻土,穿行万里奔赴莫斯科,只为向世人证明:这美丽生物有生存的权利。
许独峰笑了笑,收回落在那道流丽金影上的视线,转向宁姜。
——被禁锢、被强权摧毁、濒临绝种、险些失传的美。
宁姜当然懂得他以马喻人,挑眉回以傲然眼神,也像极了那道金影。
许独峰眼神幽深——没想到宁姜竟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所为之兴奋的,并非一颗多汁的桃,而是能和他平等交流的那个灵魂,然而人之可悲,往往难以看清自己欲望的核心。
当下,许独峰没有深思,但在最后一程障碍赛中忍不住,看马又看人,宁姜毫不退缩,含笑回望——
两军交战,刽子手和犯人彼此可以有刹那灵犀吗?
许独峰的马果然拔得头筹,场上欢呼声响起,应执玉把场边挂着赞助商条幅的栏杆捏得“哐哐”作响,他们周围没有人敢欢呼,静得像死了一样。
买应执玉的,怕叹气被他记恨;下注许独峰的,也怕笑出声被应执玉记恨。
宁姜察觉到所有视线火辣辣聚焦在自己身上,反而更加泰然自若——怕什么?就算传出不好听的,也是许独峰和应执玉争风吃醋、公开丢脸,他只是故事里随时可被替换的零件,大众爱看公孔雀开屏,可从不在意他们争的是哪种口粮。
他甚至怡然托腮,长长叹了口气:“结束了,我可以回去吃樱桃挞吗?”
应执玉都被气笑了,以防他把自己胳膊当护栏拧,宁姜又讲:“说起来,汤和甜点都是很好的,只有宗家那边……”他皱眉,很是为难,“乏善可陈。”
尽管用逻辑推断,宗隐和许独峰大概率会先联手,把应大少排挤出局,但恨也分先来后到,能对宗隐落井下石的机会,他可不会放过。
应执玉和许独峰闻言,对视一眼,原本不可调和的矛盾忽然就有了统一立场,应执玉笑道:“人家那么忙,哪有时间陪你寻欢作乐?”
许独峰难得颔首:“不错,宗隐事业刚起步,衣食住行不需太在意。”
宁姜瞥了许独峰一眼,只觉他忽然从一座雪峰变成了雪峰上的绿茶树——怎么做到打人不打脸地讽刺人家暴发户没底蕴的?教教我!
许独峰揽过他,一同起身:“想不想骑那匹冠军马?”
宁姜没来得及发表意见,许独峰身侧安保人员便一拥而上,把应执玉堵在圈外——谁叫他的马不是冠军马,绞尽脑汁想反驳的一瞬间,战利品已被抢走。
许独峰带宁姜去参加骑手的庆功宴,宴席上额外加了一道樱桃挞。
宁姜慢条斯理地舔着叉子上的奶油,许独峰问他味道如何,他讲:“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