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臂上忽然一疼,苏兆晚一口咬了下去。沈灵均哼了声,却箍得更紧,只默然无声地抱着,由他又踢又咬。苏兆晚咬了阵子,到底舍不得用力,呜咽着松了开。
“灵均,你到底有什么事情,非要这样瞒着不给我知道!”他一把拽着沈灵均,逼近了,两人气息相错。
“……你冷静点。”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土地庙里埋的人到底是不是茗……”
沈灵均当即一记手刀挥在他后颈,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头,苏兆晚细细地抽了口气,便歪在他怀里,鸦羽似的睫毛软软地垂着,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忍着心下疼痛,沈灵均将人往旁边一推,对冷兴道:“好生照料着。”
柳呈在一边冷眼旁观,见状,慢条斯理道:“苏公子想看便让他看看就是,沈大人何至于如此情急!”
沈灵均抬起眸,眶中尚有水气,“柳大人此言差矣,几时我们朝廷查案、仵作验尸能允许人旁观了?结案之前,卷宗和勘验都需严格保密,这是狄公在时便立下的规矩。苏公子受惊失态,难道大人也忘了不成?”
柳呈扯了扯嘴角,不打算与他争辩,衣角一掀,便率先走入土地庙里去。
沈灵均回头看了看苏兆晚,他昏睡着,却眉宇紧锁。默然,随后也跟了进去。一同随入的便只有大理寺另一仵作,和京兆府的官员。
进门一尊掉了色的陈腐塑像,供桌上的东西都已经难以辨认。沈灵均绕过神像往后走,几人穿过游廊和藏经阁,便到了土地庙后园来。
与前边略有不同,这后园倒是看上去像是有打理过的样子,虽说花木都纵横斜出,可是到底被修剪了一下,露出了中间那处小小坟茔,还是用的青石做碑,却无有一字。
柳呈看了率先笑出来:“呵,我倒不知,这里也有处‘无字碑’。沈大人,这也是你给她树的?”
“嗯。”
柳呈道:“这我倒不明白了,你既然与她有几分私交,大人又是文试探花郎,何不为她写几句碑文?再不济,刻上姑娘的名讳总不难吧?”
沈灵均道:“‘楼兰’非她本名。我想,不会有哪个姑娘愿意死了都用着她在青楼里的名字吧。”
“沈大人与楼兰姑娘是知己,相传您为她曾一掷千金,还想过替她赎身。怎么,她便连本家芳名都不曾告诉你?”柳呈揶揄,目光中讥诮无限。
“‘问名’是何等的礼数?她是清白女儿家,我又岂敢僭越。大人今日是怎么了,总是与下官开这等玩笑!”沈灵均温雅如云中月,却不着痕迹地将柳呈的试探尽数挡了回去。
柳呈没讨到好处去,哼了声,忽对着旁边的官兵厉声道:“都傻站着干什么,难不成等我和沈大人帮你们挖?”
官兵这才如梦方醒,忙上去将苏茗的墓碑推倒,开始掘坟。
沈灵均皱眉看着,拳头攥紧了,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他实在不想苏茗都死了这么久了,还有这些人再来搅扰她安宁。可往外看了看,虽被楼阁挡着,他知道苏兆晚还在那里。
为了保住苏兆晚,也为了作缓兵之计,他不得不让人看到苏茗尸体的情状。
因为有沈熹在,他是药王庄少庄主的身份只怕瞒不住。他若被带走了,兰绫坊定然要对他拷打折磨,逼他吐出“孤鸿羽”的方子来。甚至,那些人还会想从他身上挖出更多,毕竟人的欲壑永无止尽。当年被抓入沈府经受的一切……沈灵均绝不容许再发生在他身上一次。
忽然听闻官兵一声惊呼,方才掘墓的几个人一趔趄吓瘫在地上。
柳呈心下一凛,忙上前看,沈灵均也随着走过去。
只见坑下是一方红漆棺木,虽然简洁,却漆得光亮无比,多年过去依旧如新,棺材盖掀开,便是苏茗的尸身卧在里头,周身堆满了枯萎的鲜花,她断裂的头颈被紧安在脖子上,身体被擦拭得很干净,只剩脖子那处一条血痕。
可是她皮肤却泛着骇人的青白,皮下密密麻麻,浮现着蛛网似的红丝。这般样子,便与那死去的宁月一般无二。
“这……这咋么可能呢?”柳呈瞠目结舌,死死盯着苏茗,又霍地回过头看沈灵均。
沈灵均却没看他,沉默地弯下腰,将方才随手折的一支秋海棠轻轻搁在了苏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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