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兆晚理了理衣服,看着那被他泼花了妆的“老妪”,嗤笑着朗声道:“这不是红鸾姑娘么!常听我们家灵均夸你,一手易容术放眼江湖都无人能出你之右,果真名不虚传。您不好好待在兰绫教坊里谈风弄月,跑来这里唱的哪一出啊?”
他在兰绫坊时险些着了红鸾的道,原本是畏惧她几分的,可听方才红鸾冲着沈灵均一通胡吣厮闹,心头不免一股无名之火,竟将那几分惧怕给浇灭了,抬着下巴质问。
红鸾脸上用面和土调配起来做成的皮被水一泡就化成了烂泥,不住地往下掉,沾得满身泥泞。只不过把苏兆晚逼了出来,倒是个意外的惊喜。她抹了把脸,冷笑:“你果然在这里。”
苏兆晚那一声“我们家灵均”叫得沈灵均心头软成一片水。可这人竟这般莽撞,沈府和兰绫坊对他虎视眈眈,他就这般不管不顾闯了出来维护自己,旋即又起了几分担忧,忍不住往苏兆晚身后的冷兴身上瞪了一眼。
冷兴简直无妄之灾,苏兆晚是他家少主,硬要冲出来他也不敢强行拦阻,这会子又吃了沈灵均一记眼刀,只得垂了眼眸,无声地往苏兆晚身旁靠了靠,护着他。
被这么一闹,大街上更多人围了过来,普通的围观百姓夹杂着那些个早便安排好的,往日里高居云端的红鸾姑娘如今如此狼狈不堪,落入全城人眼中,她怨毒地深深瞪着苏兆晚。片时,她不着痕迹地朝人群中某处望了一眼。
忽然人堆里有人大声叫道:“果然传言不错,那个克死了半个阑州城的药王庄妖孽如今进到长安城里来了,还堂而皇之住进了大理寺!这还了得。”
他这一句话,刚刚围过来的人们听了都震悚一下。
沈灵均时刻紧盯着红鸾,她那小动作自然也没逃过大理寺少卿的双眼,当即喝了声:“谁?”
意料之中,那人再没搭腔,只留得百姓们下意识地往后缩缩,看向苏兆晚的目光犹疑又畏惧。
沈灵均等了一会,冷笑,“敢做不敢认的废物,出来!”话音方落,他提掌挥向方才的人群,众人惊呼之下,他掌风却生生拐了个弯,绕过前面几人,当胸劈在一个男子身上。那人没料到他躲在这么多人后面竟还能被沈灵均找到,没防备吃了一掌,足底踉跄几步,却觉得肩上一痛,被人生生擒了出来,扔小鸡似的丢在地上。
卫凌歪了歪头,迎上沈灵均的目光,作揖道:“属下莽撞了。”
沈灵均勾了勾唇角:“无妨。”向前几步蹲了下来,他抬起地上那人的脸细细打量,“脸生。你是长安城人么,我怎的从未见过你?”
那人摔了个狗啃泥,正愤恨不平,刚要怒骂,抬眼见卫凌面无表情立在那里,像是一座山,不由得将那几句脏话咽了回去,道:“长安城人多了去了,你哪能人人都识得。”
沈灵均嗤笑:“不错。只不过,方才阁下用来蛊惑人心的功法,下官不才恰好在书上读到过,是叫‘云底雷音’,是江湖上的上乘武功。等闲百姓压根无法染指。而从阁下方才展露的功力来看,少说也有十年底子。这般豪杰人物在长安我却懵然不知,倒真是下官孤陋寡闻了。”
这人方才那一嗓子看似随意,却夹杂了十足的内力,这才能在一中百姓议论纷纷时将话语传出去,一字不落地送进每个人耳中。
竟请动这样的江湖好手来帮忙,兰绫坊背后的势力可算是真下了血本。
“不妨阁下告诉下官,你师承何派,又是受谁指使?”
咽了口血唾沫,那人被他一掌拍伤了肺脉,嗓音有些嘶哑:“大人真会说笑,我天生嗓门比常人大一些罢了,哪里有什么门派!方才不过是顺着这娘们的话说一嘴而已,就值得大人这般震怒。”他看了红鸾一眼,红鸾无声与他对视片时,将头转了开,好似事不关己。
沈灵均眸光微冷:“阁下需知,你方才可是在天子脚下凭空妄言妖鬼虚无之事,又话锋直指大理寺污蔑我们窝藏妖邪,但凡那一条都足以定罪。你若此时交代,我尚能从轻发落。”
那人闭口闭眼,摆明了一副缄默不言的态度。沈灵均点了点头,便命卫凌将他押进大理寺审问。
忽听身后一人道:“且慢。”
众人回头,却见是京兆尹柳呈到了,乡民见了忙跪拜。沈灵均微皱眉,眼下事情真正开始棘手了起来。
若说方才兰绫坊纠结一干人等闹事,到底这是在大理寺门前,他是少卿,朝廷命官,算是能稳住局面说得上话的人。眼下怕是对方觉得局面对他们不利,因而遣了个京兆尹来,品级较他高半级,无形中便缚住了他手脚。如今大理寺卿又不在,只怕要难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