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大门洞开,庭院里摆了十张桌椅,用洗净的白绢铺就,上置文房四宝,各有一名郎中坐诊,背后便是一行药柜,童子现场抓药煎煮,旁侧的客房厢房尽皆洒扫干净,给病人歇息疗养或观测病情用。
阑州地势起伏,素有“山城”之称,沈府占据了探花坊街要道,旁侧便是阑州城后山煦月山。织云客栈背靠其山而建,从客房二楼的露台小园子出去便能直接登到煦月山顶。
红泥堆成的炉火烧得哔哔勃勃的,上面搁了一盏茶壶,里头雪顶凝霜被煮出了香气,山上寒凉,雾蒙蒙的水汽凝结在壶口,飘不了太高。
“小娘,你还看不够?”沈灵均拾起茶盏抿了一口,顺手在苏兆晚早已放凉的杯子上敲了敲,笑道:“盯着一上午了,茶都不喝一口,恨不能把眼珠子丢到沈府院子里去,你也不嫌累得慌。”
苏兆晚瞪了他一眼,赌气将那碗冰凉的第一道茶汤泼到树根地下,引得沈灵均皱眉啧啧心疼,苏兆晚又斟了一杯,拿着暖手:“哪有你这样的人!好说歹说非要带人家出来帮你盯着沈府,原来只是想出来闲逛躲懒,半日了你有往底下瞧几眼啊?我看得比你还勤,眼睛都酸了。”
沈灵均吃吃地笑。
煦月山地势巧夺天工,从他们所在之处往下看去,恰恰好能将沈府前院物事尽收眼底,连旁边游廊里忙碌的人影都能瞧得见,一览无遗。可是今天晨起时沈灵均便观察过了,赶早赶头来就诊的多半是年长老者,上了年纪,又住在西域,或多或少身上会有些不痛快,见到有义诊自然抢先来。年轻人也乐得让他们先诊。
而知秋堂的目标只有年轻女子,这个早晨想来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了。
沈灵均悠然自得撑着脑袋,笑道:“我早跟小娘说过,今日便是带您出来透透风,别那么费劲,你偏不信我。咱们还需在这儿蹲个三五日呢,现在就眼酸可如何是好!”
苏兆晚火了:“我若不看,你又不认真看!明知地下是群牛鬼蛇神,倘若稍一走眼便让他们寻着机会害人怎么办?你的差事我比你都上心,真是惯得你。”
沈灵均笑出声,“小娘这话便不老实了,你上心是因着你想寻到有关苏茗的蛛丝马迹,才不是为了孩儿的差事。”
苏兆晚气笑了:“对对,我才懒得为着你!我从中原跑断了腿追你到西域,不惜得罪姑母,又巴巴儿地救了你返回中原,寒冬腊月的还在这儿吃风吃露水合着一句好儿没落着。全是我自讨苦吃来的!”
见他真急了,沈灵均忙捋着他的头发安抚:“小娘不气,小娘不气,没得为了个惯坏的逆子气坏了身子。”
苏兆晚反手锤他,沈灵均下意识拿住了他的手腕,任他怎么使力也打不到人身上去,苏兆晚更是不忿,甩开手冷笑:“逆子!”
“对不起,一时没反应过来,妨碍小娘揍我了。”沈灵均笑着,将脸凑上去道:“只管照这儿招呼就是。若能博小娘一笑,孩儿就算被千刀万剐又算得什么!”
“这话你说的!”苏兆晚才不会跟他客气,见那成日里温润淡笑的俊脸送到手底下,心里直犯痒痒,磨牙霍霍地比刚才更重地抡起手,刹那间又见少年笑如春风拂面,一时怔忪,高高扬起的手不知怎么的力气泄了许多。
犹豫一下,顾着面子还是咬咬牙,装模作样打过去。
沈灵均原是坐着的,见势将腰一扭,苏兆晚顿时落空,收不住力,往前扑了下去,好在他临场手软,没使全力,沈灵均手臂轻轻一带便将他的力卸到一旁,整个人滚到怀里来,反手紧紧搂住。
沈灵均眼中闪烁,笑意比方才更浓:“小娘,到底是心疼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