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前,沈阕提防着沈灵均,不让他碰知秋堂内务,到了大理寺他便一心查案,更离沈家千里之外,许多知秋堂的事情他并不知晓。因而关彻与他说了整整一个时辰,他手里的半盏药茶都快凉了。
沈灵均晃了晃碗盏,一口饮尽,道:“你是说,自从沈阕吞并药王庄后,便只管从庄内库存取药去用,从不管炼药、采药之事?”他微微颦眉:“为何会如此,沈阕执掌知秋堂数十年,向来有远见,怎会不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
关彻嗓子眼发堵,揩了下眼角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药王庄自归知秋堂以来,便是二当家在打理。他不仅取药无度,还擅自封山,说是玉昆山是药王庄地界,不许旁人再来采药。”关彻端茶的手微微颤抖,努力压制着愤恨:“可他自己,还有知秋堂那群饭桶,他们只知道做买卖,压根也不懂采药植药。不仅不让相亲们采药,还防着药王庄旧部,怕我们盗藏药材。没得将这大好的玉昆山给白白荒废下来,这些年多少好节气,全浪费了。”
他心里对知秋堂满是怨气,当即去抽了两本记档出来,翻给沈灵均看:“大人您瞧,存药这些年几乎全给掏空了,眼下就剩个空架子还称什么‘药王庄’!”
一向想看的记档就这么摆在眼前,沈灵均眼神微微一亮,起身接了过来。谁知他起得太急,忽觉一阵眩晕,脚下虚浮了几步,失手本子落了下来。
“大人,您没事吧?”关彻眼明手快一把捞住,又捧回自己手中,看着他,淡淡问道。
“我……”沈灵均方要提一口内息搭话,却惊觉丹田空空如也,半分内力也提不上来,心下一沉,踉跄着扶紧了桌面,不小心将方才的药茶碰倒,撒了一桌子。沈灵均竭力盯着那盏残茶,又看向关彻,眼中惊疑不定。
老者脸上已然浮现出些微哂笑。
“你给我们喝了什么?”沈灵均低声道。
“这茶您没尝过么——大公子?”关彻再没有方才的恭谨,一双浑浊的双目射出精光,悠悠道:“这味道您应当不陌生才是的。”
一阵酸麻从足底升起来,渐渐吞噬他腿脚的知觉,沈灵均挪了几步,一跤摔倒在地,背靠着椅腿,头脑一片眩晕,却意识到了什么。
关彻用来招待他们的药茶,是方才那异族女子看着火的铜鼎里烧的,清香沁人,喝到嘴里回甘无限,里头用鲜花压住了药气,很是可口。这会儿想来,也很是熟悉。他仿佛是在哪儿有尝过……沈灵均深吸几口气,想努力维持清明。
他猛然心底一颤,那日到临月轩见苏兆晚的时候,他随手从茶壶里倒出来的冷茶,便是此种滋味!
此时耳边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地传了来:“灵均,许久不见。”
沈灵均眯起眼睛向上看,苏兆晚不知何时坐在高高的药柜上,居高临下凝视他,纤细的足一荡一荡,赤着脚,踝上刺着一丛殷红的曼陀罗,叶片上还卧了只绿蛛,香艳而刻薄。
只听他轻蔑道:“也不知谁给你的胆子,敢就这样来闯药王庄!”
忽然眼前一花,方才被遣出去的几个药王庄旧部跟着走了进来,神色冰冷复杂,慢慢迫近他,其中竟还有冷兴。
沈灵均撑起身子想逃,却感觉浑身骨头浸了醋似的酸疼,稍一使力便又栽倒下来,半寸都挪不动。
眼前那只刺了赤色曼陀罗的雪白纤足似乎很是愉悦,轻快地勾了勾,轻轻跃下,踩着地面,便朝他慢悠悠走过来。
“灵均。”苏兆晚走到他跟前,捏着下巴抬起他的脸,声音微冷:“大公子!你这会子知道,‘三蛛缘’、‘血棠花’、‘人面君’这三味药到底是何用处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