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便在楼兰的边上紧挨着,他们翌日清晨出发,一条道从城门口出去,晌午便到了楼兰。
楼兰城是几百年来中原与外邦通商要道,很是繁荣兴盛,虽依然是大唐疆土,却也聚集了许多波斯匈奴人,从城街到人群都是满满的异域风情。
要事在身,他们也无心观赏,进了城便匆忙打听药王庄来。路过了几个药铺子,最初自报家门是阑州知秋堂的少当家,谁知店家一听面色便冷了,推脱事忙,便将他们往外搡。最后还是他拿出了大理寺令牌,说要去药王庄查案,才有路人给他们指了道。楼兰城街道七拐八弯,岔路又多,好在大理寺声名远震,当地人多少都得卖点儿朝廷的面子,才一路问着穿过了重重人海,找到玉昆山脚下来。
秋日的楼兰寒风刺骨,玉昆山又比城镇的地势平白高了许多,半山腰里已经开始积雪了。
爬了片刻,山林寂寥,雾凇沆砀,越发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大理寺主簿冯澜年岁大,平日里少动弹,走了大半日觉得脚底又酸又凉,雪水浸透了鞋底,如一根根钢针似的刺脚。沈灵均回头看了看,只得停下来歇息。
“大人你感觉如何?”冷兴从暖壶里倒了一盏姜茶,捧给沈灵均。
沈灵均吹了吹,浅泯一口:“我倒无妨。”以往大理寺查案多数需他亲临,他本身有些功夫,又加上这两年历练,体力到不逊于冷兴和卫凌。他递了两块面馕给冯澜,悦色道:“冯大人辛苦了,用些东西再赶路,不着急。这玉昆山大,如果今天赶不到,在野外住一夜亦无不可。”
沈灵均道:“不过说来也怪,楼兰城里熙熙攘攘沸反盈天,怎的玉昆山里人这么少。”他拨弄拨弄身旁的冻土,“这个时节正值冰蟾出没,又有新抽芽的鲜虫草,理应是他们采药的盛季才是。”
冷兴道:“方才在城中听住民说,今日是他们的一个什么圣斋节,据说是大日子。想来大都聚到街市去过节了,无人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吧。”
沈灵均摇头笑了笑:“那也不至于偌大个玉昆山,一个药农也没有。定然有什么古怪的。此处比邻外邦,马虎不得。待药王庄事毕,我们顺手查一查。”又歇了一阵,冯澜怕因着自己耽误了行程,吃完了东西草草在篝火里将鞋袜烘得半干,便催着沈灵均继续赶路。
夕阳落坡,便见一间巨大庄园,犹如悬空的一般嵌在崖壁里,外侧皆着红漆,琉璃做窗壁,木工精美,榫卯考究,看着摇摇欲坠却在这半山腰屹立了百余年。
“这便是‘药王庄’?”沈灵均仰头看着,不禁神往,心底油然升起几分钦慕:“都道药王庄有西域药庄之首之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百年攒的殷实家底,又得此险峻地利,周边盛产得天独厚的奇药,等闲旁人如何能及!怪道连苏兆晚这种长居内闱的男妾都眼红。”
冷兴看着,目光热切,微微应和道:“是啊。”
“我们进去吧。”
沈灵均当先便往里走去。
推开药王庄的门,里头却不如外面看着气派,甚至有种久无人居的颓丧,门一开竟落了一抹灰下来。沈灵均一时不防,被呛得直咳嗽。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跟没人住一样。”卫凌站在身前,替他挥开鼻尖的飞尘。
“应该有人在住。”沈灵均掩着鼻子凝神看向室内,见着里头虽杂乱了些,角落里还结着蛛网,可是起居的房舍门窗还是干净的,旁侧厨房的灶台上还有水渍,应该是才使用过,里头飘出来一丝丝生蔬菜沤久了的味道。
看上去,此人像是除了自己的卧房和厨房,其他地方一概都没去似的。
“有人么?”沈灵均朗声道。静了片刻,没有应答的,他又大了点声:“到底有没有人在?若再不说话,我可进来了!”
他话音未落,四下里响起簌簌的声响,卫凌当即喝道:“留神!”下一刻沈灵均佩刀出鞘,当机立断斩落一只朝他们扑来的银颈小蛇。
卫凌和冷兴也分别抽出银勾和判官笔,将个不会武的主簿冯澜、陈安护在里头。沈灵均盯着方才小蛇出现的方位,略略抬头,见屋顶上不知何时已然爬满了毒蛇毒虫,蛇信子冰凉凉的吐,上头还有一点青碧色,毒虫的吻一开一合,牙尖也闪烁着青光,显然是都有剧毒。
冷兴道:“糟了,这是药王庄将我们误认为擅入者。”他提高了音量,往那房舍喊:“我们是大理寺的,来此查案,老贾出来说话,莫要误伤了人。”
他话没说完,便又有零星的蛇扑下来,逼得他判官笔挥舞扫动,险些被咬着。
沈灵均佩刀灵动,替他斩了几只,道:“慌什么!”又看准了一只毒虫,待它震着翅膀扑下来时一刀挑死。
“卫凌,你葫芦里还有酒么?”
卫凌刚踩扁了一只蛇头,匀出空隙来道:“有,可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