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均向来缜密,既决定了要去药王庄,恐打草惊蛇,次日便令人仿造了大理寺的官文。正午在安寿堂用膳时,卫凌火急火燎送了进来,说是西域伊兰城有紧急要案,大理寺卿让沈灵均即刻停止休沐,去往查探。
沈灵均顺理成章收拾了行李,越发连沈熹也不去回,便预备当晚启程。走之前他特地将温奶娘拨到沈夫人府里伺候,以免沈熹一时错打主意对沈夫人做些什么。如今沈阕不在了,沈夫人虽庸懦,总归是向着沈灵均的。
安排停当,他忍不住往不远处的临月轩看了一眼。秋风飒飒,吹得松涛层层叠叠,倒将屋宇遮挡住了。
事不宜迟,夜色刚擦黑,大理寺队伍便整束完备聚集在城门前。零星人影,月升乌啼,却并未就走。
卫凌已经被遣去沈府后门看了三回了,夜阑人静里连一丝风都没起。他绕着沈府兜了一圈,没看到人,径直往城北去。远远地瞧见沈灵均骑在马上,几次朝他这儿张望,又佯作无所谓地别过脸。
此行随行队伍精炼,除了贴身跟着的冷兴,就几个大理寺护卫,皆是武艺高绝之士,后面还特备了一顶空的马车,体量不大,用了保暖的羊毡作垂幔。
见卫凌又一次空手而归,沈灵均饶是故作若无其事,却也有些坐不住了,烦躁地拽了拽缰绳。他忍不住回头问冷兴:“你当真把今晚我们去药王庄之事告诉苏小娘了?”
冷兴哭笑不得:“大人这一夜都问了几次了,属下确实依着您吩咐和二夫人提及了此事。至于他为何不来……这属下不知,兴许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嘁,他能有什么考量!”沈灵均没来由地脾气上来了,冷冷道:“不过就是喜怒无常,想一出是一出,丝毫不顾及他人。”
冷兴看了他一眼,忍笑:“大人若希望他来,何不直接让卫凌去请?”
沈灵均横了他一眼:“请什么?我能告知他便已是仁至义尽,药王庄也是他自己哭着喊着想要的,这会子又不上心。他来与不来是他自己的事情,到时可别怨我!”说着将手里缰绳一抖,赌气走了:“时间紧迫,不等了。”
“大人,那这马车……”冷兴叫住他。沈灵均没回头,斜睨了一眼,道:“就暂搁城外酒肆里,多给人家些银钱。”
如此再不多话,大理寺队伍秘密从城北出去。没有带马车果然脚程快了许多,不多时便已经行入北郊密林里去。
新月凌空,夜色明净如洗,偶有几只秋蝉僵了硬了,从枝头坠下来掉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北郊密林在夜里昏黑阴鸷,树影重重,将个月色挡了七七八八,越发连路也看不见。沈灵均一行人烧了松明连夜赶路,沿途凝结了一缕轻飘飘的烟尘。
松涛汹涌,一浪叠一浪,繁密摇影间,总让人觉得旁侧树丛里似隐匿着什么山魈凶兽,整屏息蛰伏,虎视眈眈窥视着夜行人。
阑州城地处西域与中原交界,离帝京数百里路,去边塞倒是方便,天高皇帝远,又比邻异族,是而匪贼与江湖门派都喜欢聚集在这片区域。
药王庄便在西域玉昆山脚,处在楼兰城内,地势高,长年大雪封山,埋藏着数不尽的雪莲、冰蟾等奇药。下方村庄聚集敕苗族裔,因而蛊毒巫术也盛行。沈灵均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连行三日才走到敕苗古镇伊兰,与楼兰仅半日路程,便暂在那里唯一一处馆驿歇息下来。
“明日便要入城了。”沈灵均裹了裹貂裘锦衣,站在馆驿楼顶上往楼兰处眺望。西域气候异于中原,白天炎热夜间寒凉,如今已是秋季,深夜里竟在窗叶上结了薄薄一层白霜。
沈灵均道:“不知怎的,我总觉着有些奇怪。”他往手里呵了口气,对冷兴道:“你有没有觉得,此行有些过于顺遂了些?”
冷兴正帮他拨弄手炉里的炭火,吹得旺些,旋上炉盖递给他:“属下不解。顺遂不好么?”
沈灵均接了过来,淡淡道:“依着沈熹的性格,即便我用查案作借口,他依旧会怀疑。虽不至于当道截我们,但总归会跟踪窥探。可这一路别说什么探子了,连个鬼影都没瞧见。这倒让我有些……拿捏不准。”
冷兴道:“许是大人多心了。大理寺向来为朝廷查案,行事都需隐秘。私自探查大理寺少卿的行踪是大罪,二老爷就算心里存疑,也不敢冒这险。”
沈灵均嗯了一声,眉宇间的愁云依旧不展。两人静默地立了好一阵。
“苏兆晚也奇怪。”就在冷兴站得都要犯困时,沈灵均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