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沈灵均神志昏沉,依稀听见自己在问那个人。他的声音脆生生的,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应该是幼年的时候。
台阶下那个人缩成一团躺在雪地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又看着他手里的蒸米糕。
沈灵均道:“今天是过年,你也没有东西吃么?”
那个人不说话,只是看向他手里米糕的目光更加灼热。
沈灵均低头看了看,笑了,天真烂漫:“我和娘亲被禁足啦,这是我的年夜饭。你想吃啊?”他走了几步蹲下,把米糕递给那个人。
那人蓦地眼睛里冒了精光,使劲浑身力气猛扑上来,就着他手一口咬住了米糕。沈灵均吓得尖叫一声站了起来,那人衔着米糕手脚并用,飞快地爬走了,转眼便溜没了影。
沈灵均下意识想要跟着他去看看,身往前倾,枕头忽然滑掉了,梦中感觉浑身一坠,便醒了过来。
天刚蒙蒙亮,屋里的更漏还在一滴一滴地响,外面服侍的下人睡得正香。沈灵均翻了个身,仰躺着凝视帐子出神。
梦里那个不会说话的人,他几乎都快把他忘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梦到他,难不成是乍一回府,有些许往日的记忆复苏了?现在想想,那个人的样貌委实记不清。倒不是长得如何,而是每一次沈灵均见到他的时候,他头发都乱蓬蓬的,脸上身上全是泥。沈灵均统共也没见过他几次,每次都是他饿得不行了来找自己的,不是讨吃便是讨喝。
沈灵均那会儿才四五岁,在府里不受重视,除了母亲奶娘外,鲜少见到别人。遇见这么个人,小小个心里便将他当做了玩伴,那个人来找,沈灵均都尽可能拿自己手里最好的东西给他吃,真心想留他多待片刻,多聊几句。
可那人总是吃了东西就跑,连句谢谢也不说。跟养不熟的野猫似的。
记得,他身体不太好,摇摇晃晃风一吹就倒,有一次甚至当着沈灵均的面直接呕出血来。沈灵均总是很难过,他觉得自己的新朋友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果然,一年以后便再也没见到他。
脑海里零零碎碎的翻出这些细枝末节的记忆来,沈灵均揉了揉太阳穴。
当他再次醒来时,温奶娘已经在外头张罗早饭了。他的贴身婢女芜意早将他窗幔支了起来,见他睁眼,笑道:“公子起了!快些清洗吧,今晨温妈妈替您送歉礼给二夫人,谁知这二夫人倒是客气,说怎好白白拿公子的东西,定要登门致谢才好。”
沈灵均笑了声,没说话。
苏兆晚也是个快性子,说着话便来了,沈灵均刚擦了牙,抬头便从铜镜中见他笑吟吟倚在门边,乌发挽在头顶用根素银簪子插着,配饰简单,一袭素色襦裙披着白毛斗篷,脖子上却金灿灿戴着沈灵均送去的项圈,那一点红玉髓宛如鲜血洗过的一般浓烈鲜艳,缀在他黑白色的衣衫上,更是夺目。
沈灵均笑道:“小娘今日有些不一样。”
苏兆晚也透过镜子与他目光相触,妩媚一笑:“过奖。大公子与往日一比也是脱胎换骨,愈加有掌房人的气势了。”
二人交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外人看去只道继母孝子其乐融融,唯有他二人知道,空气中渐渐翻涌起谋算的阴云。沈灵均揩了揩面,便邀苏兆晚同进早饭,将下人都遣了出去。
苏兆晚眉一挑:“大公子,这么快便想通了,果然是干大事的人。”
沈灵均看了他一眼,给他斟了一盏豆黄茶道:“合作共谋大事,又如何会想不通。小娘请。”说着,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