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下的孩子,血脉可是与我一样?也是药毒不侵之体么?”太吾戈临轻声问。
顾修远皱眉思索:“当初我观你头胎那孩子,体质的确比凡人强横了不止一星半点,但比之你这真正的魔神之体还是略逊一筹。”
“不过,寻常毒物定是奈何不了。”
“我肚子里这个呢?也是如此?”
“呵……”顾修远脸上的笑渐渐变了味,“小阿临,我顾修远行事向来百无禁忌,随心所欲,既然答应了帮你这个忙……无论善恶是非,便一定会帮。”
“不妨开门见山吧。”
太吾戈临哑然,随后轻轻抚摸起自己微鼓的莹白肚皮。
他微微垂首时,五官看上去更为柔和,烛火映衬下更模糊了男性刚硬的眉目线条,倒真有几分像个期盼腹中婴孩降生的温柔母亲。
但说出口的话语,却如毒蛇吐信。
“我听说,血犼教中流传一种禁术,名为‘移魂大法’,于自身弥留之际施展,能占据与自身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肉体,保留生前七八成的功力夺舍重生。”
太吾戈临定定看向顾修远,那双翠眸在晦暗夜色中闪着幽邃光芒,见他并未出声,只是静静聆听,又接着说了下去:
“然而这禁术施展条件极为苛刻,不仅二者必须为亲子手足,新身旧魂才可相适,那亲人魂魄被强行驱离肉体时,还不可生出半点反抗之心,否则夺舍必定失败,施术之人身死道消。”
“我……还听闻……世间有一种罕见的幻毒,名为‘九痴散’。此毒能使人肉身假死,待魂魄离体重入轮回后,肉身又重焕生机,成为一具无魂无识的活死人之体。”
昏暗摇曳的烛光下,只见太吾戈临好似露出了个淡淡的笑,然而眼下却划落了一行行水光,他嗓音微颤,悄声问道:“若要问世间谁人对长生之道执念最盛,莫过于空桑派神通广大的药王了……”
“想必以顾药王的见识,一定也听说过这九痴奇毒与移魂禁术,恐怕欲要达成长生大计,缺的……只是个血脉相连的子嗣了吧?”他神情愈发古怪。
屋内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之声,而顾修远像是化作了一尊石塑,只默不作声幽幽盯着太吾戈临的脸,过了许久还是半点动静也无。
“哦……呵呵。”太吾戈临痴痴一笑,牵住男人手掌,声音比方才更加沙哑,“阿临能生育孩子,自然不用担忧,肚子里这个便能行,不过……若是有幸能为顾药王这样的稀世才俊诞下孩子,当然也……是极好的事情。”
“我这血脉有诸多神异,生下的孩子肉身天资自然也非池中之物,顾药王若想以此法求得长生,世间怕是……再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他泪痕遍布的脸一片扭曲惨然的神情,在烛火映照下好似个食人魂魄的艳鬼,低低嗤笑道:“哦,阿临这样说,怕是小看顾药王的策算了……”
“打从一开始,顾药王与界青四鬼、与长孙神匠共定筹谋之时,就已将其中利害考虑通透了吧?”
太吾戈临肩头的袍襟滑落下去,露出一边玉色的紧实胳臂。夜色深沉,烛光暧昧,美人袒露香肩,屋内仿佛仅仅是一番春意情浓的景色,而非两个穷凶极恶、贪生怕死的恶毒小人,正在谋划着残杀亲子这等滔天罪行。
“‘九痴散’为空桑派一位药王百余年前所创,仅在藏书阁一卷孤本中收录,且记载毒方的纸张不知何时被人撕下,业已失落。”
“你一介禁脔,又是从何得知?”
顾修远忽然欺身压了上去,垂眸凝视着衣衫半敞露出大片白嫩胸脯的太吾戈临。
他不再对身下的青年亲昵相称,也褪下了平日戏谑嬉笑的假面,眼帘漠然半垂下来,被高耸的眉骨洒落的阴影覆盖,一片晦暗之中,只看见他狭长眼眸中似有两团幽绿鬼火闪烁。
“崔破光手眼通天,不知有多少双死士暗卫的眼睛始终盯着你,你哪里摆脱得了他们监视,自己出去探寻消息?难道是源于那份本源法力?”顾修远抚摸上他侧脸,冰冷指尖被未干的泪浸湿。
“……本源之中得到的记忆多是些难解的碎片。”太吾戈临被那只大手死死掐住了下巴,眼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那就告诉我。”
顾修远躬身低头,与他额头相贴,眼中戾色渐浓。
身上的男人即使不用出一身毒功,一根手指便也能要了他的命,太吾戈临认得清自身处境,既然已同顾修远摊了牌,二人便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是……是我幼时,趁义父出去打猎,翻开他房里一本枯燥佛经。”
他话还没说完,唯一一件蔽体的衣物也被人一把扯开,只能全然赤裸着让高大的男人压在身下,一身皮肉都暴露在人眼下,他神情愈发不安,却又丝毫不敢挣扎,如同蟒蛇嘴下引颈就戮的无辜羔羊。
“我百无聊赖翻……翻那经书,便于其中发现一页记载了‘九痴散’毒方的纸……”
“前任太吾?”顾修远的手掌在他胸腹日渐柔软的肌肤之上游弋,明明看似温存,手掌抚过之处却激起一片片倒竖的汗毛。
“你义父终身隐世不出,世人不知其来历师承,现在看来……呵。”
“可真是……耐人寻味。”
顾修远丰满的唇珠几乎贴上了太吾戈临耳垂,声音低沉,语带诱哄:“乖阿临,你怕是早就将那毒方给熟记于心了吧?”
“……那方子只有一味主药,并不繁复……况且我当时、觉得稀奇得很,便、便记了下来……”
“唔,巧了,血犼移魂大法,我恰好在云游行医时学了个七七八八,这样一来——嗯……呵呵,小阿临,你捂着肚子做什么?”
太吾戈临在他看似带笑、实则冰冷至极的眼神下,周身都僵硬了一瞬,护住腹部的双手却并没挪开。
“毒若、若是用早了,孩子一出生便痴痴傻傻,今后夺舍又一朝恢复神智……”他眼神倏地看向了一旁,艰难开口支吾道,“……会令人起疑心……”
顾修远当然听得出这个借口是如何漏洞百出,还是悠然嗅着他发间香气,听他说了下去。
“而且,有关我身世的线索,现下仍不明朗,或许该静观其变,说不定……说不定,另有他法——”
忽然,顾修远终于不再是那副阴影中等待捕猎时机的毒蛇一般的神情,露出了太吾戈临这些日子见惯的玩世不恭的戏谑笑容。
“哎呀呀,小阿临莫不是以为,我现在就要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他的手掌也覆上了太吾戈临的手背,视线中捕捉到后者一瞬间没掩饰住的惊慌之色,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