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雾侧头刮了他一眼：“你闭嘴。你还有脸了？站直了！”
凛苍因为暂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借存于妖族，不想被他们发现真实身份，多来年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向来是不愿同连雾起争执的。
故而此刻确实听训般地站直了。
抛开此点不提，在他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得以有条活路的那六百年，也是连雾伸援手替他护来的，所以他在心里确实也将他认作个老大哥那般看待。
凛苍本就身形高大，此刻精神爽利地在那绷直一站，却是同一座如如不动的小山般顶天立地的稳杵着。
游无咎却下意识有点紧张起来，忍不住开口，第一句却是：“不、不怪他……”
连雾闻声诧异地回过头来，心说这是怎么了，这小仙君是被弄傻了吗？
“是我自己没用。”游无咎下意识只觉得凛苍现在听这人的命令吩咐办事，别是因为自己耽搁了什么，忙又伸出手想把莲灯捧还给他，心想是不是因为要替自己治疗浪费什么精力，从而耽搁了什么事情，他手忙脚乱，却还不忘念叨，“你不要训他。”
也是这么着急忙慌地一伸手，才发现自己连胳膊上都被绑了一些纱布，好似缠覆了什么药草。
伤、伤的这么重吗？游无咎茫然地想，那自己肯定耗费了这个人好多精力啊，一定是耽误他们什么事了吧……
自己之前也因为常常跟不上趟儿耽误师兄同门们的进度，游无咎捧着灯慌张，心想是不是要再道歉的，自己会不会已经给小苍惹事了？
连雾没说话，心下却实在大觉莫名，再观远处呢，凛苍一脸抱臂看好戏的模样，似乎笃定了游无咎会那么说，此刻他笑的更是不加掩饰，十分嘲讽。
连雾将灯盏重新托举至游无咎这神奇脑回路的小脑袋瓜上，手也给他重新塞回被里，新盖好了，以一种令游无咎再熟悉不过的医师口吻，勒令他现在躺好休息。
尔后这才往远处一努嘴，示意凛苍——你跟我来。
“这小仙君是之前与你相识？”连雾实在搞不明白，这是欠了凛苍这浑小子什么东西，才能这么拿命拿尊严去还的？
凛苍也觉得十分可笑。
很多年前，在自己还很弱小，无法独当一面的时候，游无咎也是这么事事以自己为先，凡事都要挡在自己身前的。
无论打得过打不过，跑得了跑不了。
游无咎明明懦弱，凛苍甚至知道他这个师父也不愿担事，可是向来只会逃避的游无咎，却能因为是与他凛苍有关的事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桩桩件件能为自己挡在身前的。
那个时候他疯狂地想尽早变强、想尽早能换自己来保护他。
可谁知，就是这样一个掏心掏肺对他的师父，能是一个无数谎言碎片拼凑成的假象一般，转头亲手把他往焚炉祭鼎里送。
凛苍那时候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这事儿能是这个凡事替他操心、为他好的师父办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那时候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假象，是有人幻化成游无咎的样子将他骗了。
可偏偏，皮相易变，骨难移。
气息是，表情是，更细微的神情，还是。
血脉深处的甘甜味道也是。
就包括……凛苍甚至能嗅出来，当日送自己进焚炉祭鼎的他，身上还留有自己先前射存进去的气息味道。
——是自己的东西。
——是自己的伴侣。
——是自己的师父。
——是他说也喜欢自己的。
可为什么，一切都是真的啊？
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甚至宁愿骗自己，那天一定是别人变成了你的样子，利用你骗了我。
可为什么，游无咎，都是真的呢？！
都是真的，却可以是假的，哈哈！情分是假的！爱我是假的！想不要我是真的，想要我死还是真的！
为什么，你也怕了吗，你也怕我真身尽露，恢复凶兽本性，然后，不止仙界，整个三界都会沦为我的一场饕餮盛宴？
我跟随你六百三十八年，听闻你谆谆教导六百三十八年，我有胡乱杀生过？我有道貌岸然过？还是我对你胆敢有所不敬放肆过？
未开悟前零丘周边山群上曾有仙兽频频消失，我开悟后此事又端倪渐显。
我跟你说过无论之前还是现在，都不是我做的，你说你信我。
转头让我在药经里呆了足足快有仨月禁闭。
我不管你是出于想保护我，如你所言那般觉得那时候我还漫山野跑太危险了，还是心里头并没有真的信我，怕是我做的，你不好收场更不敢面对这样的结果——我都一句怨言没有的足足进去待到你乐意给我放出来。
我待在哪儿不要紧，反正我只要待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我寻思着，只要不让你为我担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