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落地后,只有风声在耳边停驻低语。
周围景色恢复如常,相握的手还在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阿麻吕默不作声地缩回自己的手,当无事发生,心中懊恼本能反应真是令人尴尬。
之前的愤怒被打断,便难以延续下去,沉默的氛围中弥漫着一丝不合时宜的暧昧。
他不自在地躲开裴元那难以描摹的眼神,把散开的长发束好,并转移话题:“裴元,刚才的烟花,不是我们在会议上定下的内容吧?”
提起这一茬,裴元收起戏弄师弟的心思,神色正经了不少:“嗯,确实不是。烟花是几日前天工和丹青门下开始筹划的,我认为这能给今晚加点彩头,就让他们放手去做。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玩这么大?”阿麻吕狐疑地看着他,“我可不信你不清楚他们的秉性。”
“……好吧,我是想看他们自己能玩出什么花样,就没插手,”裴元承认了,“事实上,他们做得很出人意料不是?”
“刚才的感觉很好,我认为他们可以再弄一次。”
阿麻吕看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我以后该不会,要被这群人无辜牵连,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吧?
“裴元,我觉得——”
“你们都没救了。”阿麻吕下了定论。
“欢迎和我们一起没救。”
见阿麻吕一脸鄙夷,裴元反而笑得更开心,即使没有了烟花,也还有星星落在裴元眼中,他不由分说地抓住阿麻吕的手:“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阿麻吕,你敢不敢跟我走?”
“砰——砰——砰——”
又有烟花绽放在夜空中,然而这次并没有再以铺天盖地的数量夺人眼球,而是一朵接着一朵,井然有序地被派送出场。白、红、黄、青……颜色各异的烟花,其形态也不尽相同,有些像划过天际的流星,有些像盛开的金线菊,还有一些烟花,在绽放后像是杨柳的满树垂条。
喧闹的人群跟着烟花开放的轨迹而前行,嬉笑着从盘虬梯一侧的山门走下。苏难行引导他们在河边登上几艘船只,万花谷的河流交相连接,乘着船可以去到许多众人常去的活动点。
船儿摇摇晃晃,宇宙忽明忽暗。
暗时只能见到星光跌落水面,散得稀碎,明时则能看到夜空百花齐放,水天骤亮。
众人穿梭在河道山谷间,一时竟忘了今夕何夕。
在烟花又一次盛开的时刻,杨伯雨握住了袁星洲的手,十指交缠,两人相视一笑。
袁星洲深深地看着杨伯雨:“希望我们能一直……”
“一直下棋,我们会下一辈子的棋。”杨伯雨笃定地接了下话,对袁星洲回以坚定不移的眼神。
“……嗯!”袁星洲应道,他根本抗拒不了杨伯雨的眼神,下意识就附和了他的话。
等回过神来,袁星洲就陷入了疑惑里。
奇怪,我本来是想说“一直这么幸福”,伯雨说“一直下棋”似乎意思也差不多,可就是,就是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看着站在船头的两人,杨仲安阴恻恻地笑了,配上他那张鬼脸着实渗人,旁人见状都自动离了他几步。但杨仲安很满意自己今晚的装扮,因为方才上船之时,他用这张鬼脸,成功地吓到了那对死,断,袖。
是的,他已经知道了。
自己的“兄长”,和自己假想中“抢走兄长的黏人精”,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还是几位师姐点醒他的,她们见他三番五次和那两人抬杠,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告诉了他真相。
被告知事实真相的杨仲安,当场呆愣在地,尔后梗着脖子,满脸通红地问:“难道,难道你们,大家都知道了吗?”
“是的,”一位师姐沉痛地对他说,“谷中所有人都知道了,除了他们两位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就只有你什么也不知道,傻傻地跟他们置气。”
听到这个回答,杨仲安简直羞愤欲死。天哪,那两个家伙是死断袖,那我这个,跟断袖牵扯不清的人,岂不是也清白不保?
杨仲安不敢去想自己在别的同门里是什么形象了。
他就此事跑去问了阿麻吕,询问他的意见——他觉得这位来自东瀛的师兄人很好,说的话也中听。
阿麻吕果然也知道那两人的关系,还对杨仲安打趣了一番,笑他反应迟钝,终于看出来了,这让杨仲安羞恼得无地自容。
“别太在意,无所谓迟或早,你从局中脱身了就是好事,”阿麻吕安抚他,“成了局外人,你就可以从局中寻找乐趣了。”
杨仲安本来尚在云里雾里,直到今夜,他总算明白阿麻吕所说的“乐趣”是什么了。
的确很好笑。
船头那两个人,明明关系已经好得像是一个人,却总在关键处错开彼此的心意,落得一个稀里糊涂。像是两只蝴蝶,难得贴近,却又互相避让对方,下一次再靠近,又再分离,周而复始。
用鬼脸吓了他们,又在心里笑了他们犯蠢的样子,杨仲安高兴了。他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烦恼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况他现在自觉凌驾于那两个傻子之上,便不屑于再跟他们搅和。
哼,就让我看看你们得犯多少次蠢,才能戳破那层窗户纸吧,杨仲安的脸又因为笑容而扭曲起来。
船行至水月宫附近时,江岸一角倏地亮起几盏灯笼,船上的人一齐看往那处。
两只白鹤——两位身着白色羽衣的舞者,弯身摆出了起舞的姿势,在江边相对而立。船上有眼尖的人认出来:“那不是江师姐和顾师姐吗?”
她们身后的两棵树上,各坐着一名身穿白衣的人。那两人被树荫遮挡着,看客只能依稀辨认出他们的装扮。顾曦华身后的是位女子,手持一只长箫,旁人可见到此人影的轮廓精致秀气,端庄典雅——似乎是打扮成了观音菩萨。江饮雪身后的人,则是个体型高大的男子,腿上斜放一把玉琴,其身上的白衣,可看出是长白布匹缠在身上,裹出长袍的款型,这样疏狂不羁的风格,让人想到了菩提达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