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皇帝策马来到婆伽河的上游，昨夜的暴雨让河水上涌，漫延到两侧的草岸，散发着土地中泥泞的味道。
皇帝被一种强烈的悸动牵引着，他捂住胸口，翻身下马，湿透的披风勾住马鞍，被他抛在马上。
他在透骨的寒意中将自己浸入河水。
2.
胸口的铭文烧得没有那么厉害了，皇帝只能不断摸索。初生的晨光铺在河面，一团小小的灰色身影随着河流出现在他眼前，皇帝下意识搂住它，在触碰的瞬间，皇帝察觉到了它是怎样的存在。
不同于斐兰，它是活人与鬼魂的孩子，是生与死的融合。它不会被婆伽河的水流吞没，也不会畏惧日光，它还没有睁眼，却已经有了意识。
这是被斐兰带走的孩子，它单独出现在这里不是好消息，皇帝的内心被猛然揪住，他急切的心情被那团灰色的小东西感知到了，皇帝迫切地想要找到他的爱人，甚至要向一个离开母体没多久的生灵追寻答案。
3.
帕敏特宫内，侍卫围在房间外，严防死守。即使有禁场，他们也丝毫不敢轻视这位大法师没有反抗，浑浊的双眼望向窗外，他看见一只飞鸟撞死在树上，落入蜿蜒的河水，它的灵魂将沿着婆伽河来到生命尽头。
不同于众人所认知的，在大法师看来，婆伽河不仅仅是孕育生命的河流，更是连通生死的河流。死后的魂灵会在那里被洗去生前的痕迹，再赋予新生。
大法师知道自己为斐兰引导的是怎样的一条路，他只能默默为自己的学生祈祷。
4.
斐兰看见无数魂灵，不同的身形，不同的颜色，被裹挟着向前。然后，被挤压、被放大，再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最终，它们都被婆伽河吞没、翻搅、揉散，直到变成透明，再从河水中露头，浑浑噩噩，茫然得像另一个生物的影子，飘向未知的远方。
我也终将迈入同一条河流。
这个念头令他感到微妙的惶恐——失去记忆，失去束缚的灵魂，怎么还会有自己的意识？
他低头，看见浸没在水流的身体，忽有所悟：
原来我已经沉入其间。
5.
皇帝终于触摸到了爱人的魂魄，他想要像往常一样紧拥住对方——
斐兰早已不成人形，勉强维持着蜷缩的模样。他像一块破布，像断掉的金线，丝丝缕缕地从皇帝的指尖滑落。
他像一个碎裂的壳，甚至裹不住他的孩子——那团小小的灰色身影被落在河面，随着婆伽河漂浮。
人的灵魂怎么能变成这幅模样？
皇帝来不及思考，去抓那落下的灵魂碎片，但也只是徒劳。他碰了碰爱人的脸，用唇去吻他的唇，他们身上没有温度，却还要依偎在一起，头发纠缠不清，像两只枉死的水鬼。
斐兰一点点破裂、掉落，皇帝的心也像被一点点剜开，涌出鲜血，又逐渐凝固。
皇帝没有发现，他心口的铭文开始淡化、褪色、直到消失。
6.
不久前侍卫追随着皇帝赶到河边，却看见他们的君王在水中：皇帝怀里明明没有人，却像抱着最稀珍的宝物，还有亲呢又绝望的吻和抚摸，都只对着一团空气。
侍卫不敢出声，感受到诡异，也从心底窜上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