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天上半轮幽月,寒灯照孤影。
姜吟褪下华丽衣裙,换了身遮掩身份的宫中内侍服饰,趁着夜色,悄悄与外面的柯覃汇合。此时守夜的宫人皆已经困倦疲乏,身边监视的暗卫也已经被人引开,两人飞速来到西华门不远处的隐蔽之地。
只待寅时城门换班,寻得一刹松懈之刻。
届时会有一辆运输泔水的车辆出宫,守门的侍卫们不会详查,再有柯覃打点过一番,两人只需伪装成内侍躲藏在车上就可以了。
冬日夜间寒凉,姜吟抱着手臂冷静的等待着时机,柯覃见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衣物,有心想把外袍脱下披在他身上,却被姜吟抬手阻止了。
紧要之际,还是小心为上。
不知过了多时,天上的半轮月亮逐渐模糊了,灰蒙蒙的天色也开始褪去暗沉,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西华门开始换班了,可不知为何,那辆运输泔水的车依旧没有过来。
比往常已经慢了半柱香的功夫,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姜吟咽了下口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确定那车就是这个时辰经过的?”可别是记错了。
柯覃亦是眉目紧皱,他抬头看着渐渐变亮的天色,安抚少年道,“殿下莫急,那送泔水的是个老太监,年老昏眼,迟些个钟头也无妨。”
他虽然是这样说的,心底却渐渐发凉。
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些时候了,那些引开的暗卫早晚会发现不对劲之处,然后禀报给陛下,届时若是下令全部宫门封锁,他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就在他们等的手脚发麻之时,车轱辘声慢慢驶来,那辆迟来的送泔水的车总算是到了。
车上有人接应,柯覃抓着姜吟赶忙上了车,马车空间算大,后排装了一桶又一桶的泔水,即使掩着盖子也隐隐传来些许味道,柯覃于是护着姜吟往前点干净的地方坐,“怎么来的这么晚?”
那接应的人也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运气,出来的时候车轮子坏了一个,连忙又换了辆车才过来的。”
运送泔水的车用了好些年了,难免老旧,有所损坏也正常,柯覃了然之后便不再多言,开始闭目养神,只待等会儿有场恶战。
但无妨,只要出了城门就行,他在城郊处还埋有人手。
只是,他们真的能够安全出去吗?
柯覃不由搂紧了怀里的姜吟,他力道有些重,若是计划失败了,他便是豁出这条命来也要为殿下杀出一条血路,让少年逃出这个囚牢似的深宫。
紧张的情绪蔓延开来........
“走出城门了.........”柯覃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心底微微一松。
只要出了城门就好,出了城门——
“吁!”他方才这么一想,马车便颠簸了一下,车身摇晃着,姜吟被震醒,差点撞到了旁边的车窗上,还是柯覃急忙把他扶住,外面传来马儿的嘶鸣声,车夫挥着鞭子咒骂了一声。
“出什么事儿了?”柯覃探出半个身子问。
外面有人骂骂咧咧道,“该死的,这畜生的蹄子坏了,估计是踩到了尖锐的石子,现在怎么也不肯走!”
车夫怒骂着把车停了下来,想下去看看那小畜生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才一弯腰,就看见哪里是马蹄被石子刺到了,分明是一根带着尾羽的金属箭头刺穿了马蹄。
马儿扬起前蹄痛苦地嘶鸣着,车夫刚想转头报信,下一秒就栽倒在了地上,箭支刺穿了他的胸膛,他瞪着双眼似乎无法瞑目。
柯覃察觉到不对,刚想带着姜吟从窗户跳下。
下一刻,马儿哀叫着,车厢剧烈颠倒直接从中间破开,无数的箭支射在马匹上,鲜血四溅中,柯覃抱着姜吟一个翻滚滚到了地上。
“殿下!”柯覃一把推开姜吟,一支箭刺破了他的手臂,他捂着伤口跪倒在地上,脸色白了一个度,手捂着的地方不断有血迹流出来。
“柯统领..........”姜吟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形容狼狈,刚想走过去看看小侍卫有没有事,一带着尾羽的箭支“咻!”的一声射到了他的脚边,他猛地顿住脚步,心有怯怯,只差一点点,这支箭就会刺到他的身上。
脸色瞬间苍白,身体僵硬的转过脑袋。
那是一片灰蒙蒙的雾色,月色隐没,只能看见巍巍高楼像是一只盘踞沉睡的巨兽,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好似要吞噬一切,身穿银色盔甲的侍卫手拿长枪肃立在城楼两边,面容模糊在冬日的冷雾中,却依旧可见枪身折射出的金属冷光,森严肃穆,让人敬畏。
一人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上,衣袂飘飞,墨色的长袍映着暗红的龙纹。
他手里拿着弓箭,冰冷的箭头直指姜吟的方向——
是谢怀音。
姜吟后退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人影,他移动一步,那把弓箭对着的方向就跟着移动一下,好像下一秒就要朝他瞄准,然后射向他的胸口。
“皇........皇兄.........”
姜吟白着脸喃喃道,谢怀音,谢怀音这个样子,莫非竟然是想要杀了他?!
冷风呼呼的吹着,刮得姜吟的脸刀子割般的疼,发丝被吹得凌乱散开,遮住了他的视线,他颤抖着手抹了把脸,触手满是冰凉的液体。
竟然吓哭了。
这种仿佛猎物一般无法逃离的感觉.........
高楼之上。
谢怀音一夜未睡定定的等待着某个结果,他面色本就白的过分,此时眼下略显青灰,瞳孔中却布满血丝,仙人般的容颜也显出几分憔悴癫狂来。他左臂下沉,右手扣弦,漆黑的眸子瞄准了那个清瘦的人影。
他的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