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季铃琅说走就走,回去的路上愣是调头去了一趟京城最有名的珍宝阁。
直到日落柳梢头,才被掌柜的满脸喜色的送了出来。
抚摸着手中木盒上清晰的繁冗华丽的花纹,季铃琅阴郁的桃花眸总算是展开了一抹笑意,想到那人收到礼物时的场景,他周身萦绕多时的颓废总算是散去,仿佛日头恰好,云开雨霁。
“回府。”他将木盒递给身后的柯覃,然后率先一步进入了马车。
“是!”驾车的下人高声应道。
不一会儿,马车从热闹的京城街道上驶过,辘辘远矣。
季铃琅算盘打得好,他从宫人口中打听到玉枝公主最近喜欢到齐芳亭那边赏景,特意准备过去来个偶遇。
到时候众多宫人都在,姜吟应该也不好赶他走。
奈何想法不错,可惜有人已经先他一步了,此人好巧不巧,正好是季铃琅的好友燕楼衣。
冬日盛景,莫过于赏梅了。
齐芳亭的腊梅居多,褐色的枝干曲曲折折,盘旋而上,树冠却是繁杂细碎的枝条,错乱其中却又莫名的和谐自然,鹅黄色的花蕊点缀其间,冷冽中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若是再下点雪,届时瑞雪纷飞,众芳摇落,而梅花傲然枝头,愈寒愈艳。
那场景,定然美得惊心动魄。
京城的冬日冷的有些干燥,姜吟是小心涂抹了脂膏才敢出门的,他坐在挡着风的亭子内,凳子上铺着柔软温暖的雪白皮毛,手里揣着个精致玲珑的暖炉。
桌面上摆着一个烧得正旺的陶罐,热茶咕咕作响,不时传来茶盖碰撞的声音,旁边还放着几个正烤着的橘子、桂圆、红枣,散发出清甜的果香,让人的心情都变得松弛起来。
所谓“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晴窗”,围炉烹茶的乐趣也不过如此。
姜吟剥了个橘子吃,烫乎乎的还冒着热气,他左手换到右手,嘶啊嘶的,吹了一会儿之后才小心的剥开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让他眉眼舒展开来,他懒洋洋的说道,“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对面坐着个红衣灼灼的男子,俊眉薄唇,鬓若刀裁,没骨头似的撑着头,大半个身子几乎要躺在桌面上了,松松垮垮的没个正经,偏那斜斜的一抬眼,却又满是轻佻与邪气,他摇着头道,“殿下真是薄情,有事就找我,没事就见也见不得我,我此番进宫,自然是来找殿下玩乐的,殿下难道不肯?”
姜吟瞥了他一眼,丢了个橘子过去,他这不是见这人突然进宫,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你我都坐在这里赏景了,还有什么肯不肯。”他斟了杯热茶推到燕楼衣的面前。
燕楼衣啧啧两声,没说话,他之前忙着帮姜吟调查那个童年玩伴,毕竟要从几万个新兵当中找个人也不容易,所以一直抽不出空进宫,结果这人倒也心狠,许多时日不见他也不知道捎封信问候问候。
几日前他写信进宫,当年随镇北将军出兵边关的人当中确实有温金财此人,但一入战场,消息传递困难,每日都有死伤者,兵册上的人名也一直在变化,想要找一个人,着实苦难。
“小宝他........还没找到吗?”姜吟放下被子,不免有些神色怔怔,当初一起来京城的两个人,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怎么走着走着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呢。
燕楼衣心有不忍,但还是说出了他连续几夜不眠不休找出的事实,“所有新兵尚存的名单册都已找遍,没有温金财。”没有记录的名字,要么下落不明成为地方俘虏,要么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姜吟嘴唇动了动,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不死心的问,“那........可有其他温姓者?”
会不会是登记的时候写错了名字,燕楼衣只是没有找到而已,小宝其实还活着的,姜吟脑海里才一浮现出这个念头,又觉得是自己太想当然了。
“罢了罢了。”姜吟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攥紧,却再也没了问下去的心情,好像只要不说破,就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一般,半响,直到心境平复好,他才慢慢道,“这件事劳你多日,幸苦了。”
燕楼衣见他面色虽失落,却也及时调整好了情绪,喉咙里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算了,万一不是,让姜吟升起希望到时候又破灭,岂不是更伤对方的心?
没有温金财,但却有另一个温姓者。
他父亲,镇北将军新收的义子——温铮。
听说此人身高八尺,英武不凡,凡其所领导的战役无所不胜,用兵如神诡诈至极,尤其天生神力,力大如神,据说能徒手撕裂一匹雪狼,举起千斤重的战车,被边疆战士们纷纷评价为凶煞暴戾,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杀。
与姜吟口中胆小怯弱的小胖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季铃琅赶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燕楼衣将一个剥了皮的桂圆喂到姜吟嘴边,而姜吟竟然也含笑着接受了,两人举止亲密,旁若无人。
他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气,仿佛看见自己的妻子与朋友通奸一般,冲上去就一拳头揍在燕楼衣的脸上,“你动手动脚的在干什么?!”
燕楼衣正与姜吟说话呢,猝不及防的就被一拳打倒在地,他闷哼一声,猛地撞到了石桌上,陶罐被掀翻,上面烹着的热茶滚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碎响,摔烂的碎片混合着滚水四处迸溅开来。
“啊!啊啊........”伺候的宫人们被吓了一跳,纷纷避开两人。
姜吟也被季铃琅给吓了一跳,他看着眼前糟糕混乱的画面,忍无可忍的大叫起来,“季铃琅,你有病啊!”
把他好好的围炉热茶弄得一团糟糕。
本来还只是嫉恨的季铃琅不知是不是被这句话刺激了,眼睛都红了,还没等姜吟去把燕楼衣扶起来,他就狠狠的扑到了燕楼衣的身上,他撕扯着对方的衣服,颈脖见鼓起根根骇人的青筋,咆哮似的怒吼道,“你在干什么!啊!朋友妻不可欺,你明知道姜姜喜欢的是我,为什么还要跟他拉拉扯扯?”
“燕敏,我拿你当兄弟,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说话之间,季铃琅又是一拳狠狠的揍在了燕楼衣的脸上,他双眼赤红,满是阴鸷。
明明知道他和姜吟吵了架,还要趁机插空而入,简直是阴险小人!
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燕楼衣也被激起了血气,他幼时同季铃琅一起跟着他爹学武,两人不相上下,时常打成平手,此时他舌尖抵着口腔内壁,感受到嘴里的血腥之气,讥讽似的笑了起来,眼中却露出一丝阴狠,然后一个用力手臂箍住季铃琅的脖子,趁对方窒息挣扎之时猛地翻身将对方压在了身下,然后——
“碰!”的一声。
是拳头砸在头上的声音,听的人牙疼。
“唔。”季铃琅闷哼一声,侧头吐出一口血来,他面色狰狞的想要起来,奈何被那一拳打得脑袋昏涨,眼前一片发黑,天旋地转了片刻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