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半空中传来怪物的惨叫,接下来是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然后就有人徒手把船舱掀翻了,抱起她一下跳出去好远,落在一根路灯柱旁。
女孩看清施救者的脸,发出了尖叫:“笛衡大人,我这辈子都是你的脑残粉!”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呢?”笛衡无可奈何地问。但女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或许是因为紧张加上害怕,她已经晕倒在了笛衡怀里。
“啊,她不是丹璃吗?”言正礼通过显示屏看到丹璃装模作样地“晕”了过去,连忙配合地开始讲解,“放学时我看到她提着演出服装出了学校,可能是想去江滩拍cos照吧?那个怪物大概是找不到你,结果就在四处游荡时把穿着‘笛小衡’服装的她当成了你……”
“晕倒”的丹璃显然也对言正礼急中生智的谎言很满意,偷偷朝着半空中竖起了大拇指。而笛衡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不能让它继续犯错了,澄澄醒来后一定会后悔的!”
笛衡先抱起丹璃跑回岸上,把她放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商店小屋背后,然后顶着风浪冲向怪物,与它缠斗起来,不再让它破坏附近的公共设施。
大约半小时之后,怪物渐渐力竭,笛衡掷出齿轮奋力一击,终于成功切掉了它的大半边翅膀!
凄厉惨白的长唳划破夜空,像沉船的亡灵鸣响了汽笛。怪物失去平衡落进水中,正好掉进了江边铺设的溺水防护网。
笛衡蹚进水里,一步步走向在防护网中挣扎的怪物。它仍在悲鸣着“为什么成为故事主角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呢……”,即使只剩下一片翅膀也拼命要制造新的风刃,而笛衡不愿再摆出战斗姿态,不仅扔下齿轮,还连衣服都变回了校服,任凭巨浪与烈风一次又一次打在自己身上,艰难地一步步走近它:
“澄澄。对不起。偷走你梦想的人……是我。”
“啊……怎么会……”看到那个熟悉的轮廓,怪物停止挣扎,渐渐变换了形貌,从一只鸟的样子,变成了一个泛着金光的少女——卧室内的葛澄澄本体还在睡觉,而这是她第一次,在追杀“梦想小偷”的梦境中,清楚地意识到了她所仇恨的人是谁。
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遍体鳞伤。
葛澄澄捂住了脸,泪水从的指缝中淌下,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遍体鳞伤的笛衡轻轻地“抱”住了她,慢慢交代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在她轻声细语叙述的同时,葛澄澄竭力不发出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哽咽,像是积蓄多日的洪水,眼看着就要溃堤。
“我只是不明白……对你来说,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呢?我的那点破坏力,和你可以创造整个世界的画笔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被金光包裹的葛澄澄摇摇头,哭着说:“因为我原本就……不配和你站在一起。”
葛澄澄的童年,对笛衡这种大大咧咧的野猴子来说,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天生残疾加上体弱多病,使得旁人看她的眼神要么充满怜悯,要么像看怪物。孩子与生俱来的活泼与好奇,对她来说都只能局限于陪她长大的童话、绘本、动漫世界里。一旦离开家,就算能开着自动轮椅上街,她还是时刻感受到路人看她像看怪物,而自己没用得像个废物。
最难堪的一次是在某个偏僻的院子死角,几个淘气的孩子把她的轮椅推倒后一哄而散,葛澄澄哭哑了嗓子都没法自己爬回轮椅,等家人找到她时她已经憋不住尿了一身……种种的经历使得她敏感羞涩却又向往友谊,而自打听街上的孩子们提到“母猩猩”笛衡的那一刻起,她在葛澄澄心目中就已经是一个明亮高大的传说。
可像自己这样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残废,怎么才可能与她成为朋友呢?葛澄澄冥思苦想,想起了某漫画里反派的做法,于是用零食收买了巷子里的男孩,指使他们朝着笛衡扔石子、死老鼠乃至绑架小猫……他们并没有他们装出来的那么讨厌笛衡,所以发现虐猫的坏人时,大家很容易就同仇敌忾站到了一起。
而笛衡从来都不知道葛澄澄苦心策划了这么一出戏,使得她有机会威风凛凛地出场,就是为了……
“就是为了做一个配得上你的朋友啊!!”
然而紧接着,她就被笛衡误伤,脸上落下了永远的疤痕。笛衡以为她那时大哭是因为难过,但葛澄澄其实是觉得自责。在她看来,那道疤是自己模仿反派耍小聪明的报应,也是弱小的自己并没有资格站在笛衡身边的罪证。
“原来……是这样?”听葛澄澄讲完,笛衡愣住了,抬起手想碰触那道熟悉的疤痕,然而现在她眼前这个泛着金光的少女并非本尊,只是梦中人的投射,所以笛衡什么也没摸着,只能静静看着那个碰触不到的少女瑟瑟发抖,像是在竭力压抑着哭声。
“我以为你总是开解我,是真的不在意了,没想到我们一直为了同一道伤疤,各自耿耿于怀。”
“你的每一次成长,每一个成果,都让我害怕会跟不上你,然后失去你。我喜欢你,感激你,羡慕你……但是也讨厌你,憎恨你,嫉妒你。有时我想成为你,有时又想取代你,有时我觉得你对我好,可能也只是施舍只是同情,有时我甚至希望你死掉!!……那我就……就再也不必嫉妒你了……”说完最后这句话,葛澄澄愣了一下然后捂住了嘴,像是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把那些心思说出口的这一天。
“你本来就没必要嫉妒我,因为你就是你自己的主角。”笛衡隔空拍了拍葛澄澄的脑袋,“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就好了。如果你也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如果我们都能更坦诚一点,而不是这么患得患失的话……”
“你……不会……讨厌我吗?”
笛衡摇摇头,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江水里:“我倒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在担心伤害与自己最亲近的人,感觉扯平了。”
不知为什么,葛澄澄哭得更凶了。
而笛衡这时候能对她说的,也只有一句“睡吧,做一个真正的美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