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犹豫了一下。我从来没有买过任何粉色的东西,也从没没有像过这样的事。我对她说:“不行的。我还要上学。”
她立马就生气了。
她一气愤,脸上的表情不出两秒就冷淡下来。刚刚还水光漉漉的眼睛马上就沉淀下来,凝重得像我做了什么背叛她的大事儿。
“什么啊。这算什么理由。退学不就好了。”
然后她话锋一转,笑眯眯地对我说:“那我们加个通讯录吧?好不好嘛?要答应我哦。”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浑浑噩噩地被她把手机掏走了。
她一边聚精会神地操作,一边说:“这样不可以哦。要是什么都不给你留下一点的话,即便成为好友,你也会立马就忘了我的。”
“这样是绝对不行的。必须要给你留下一点东西,让你永远永远永远记住我。”
她把手机塞进我我手里,抓过我的手臂,撸我的袖子。我很讨厌脱衣服,我讨厌看到这样赤裸的明目张胆的伤痕,我讨厌我这么无力。
她在我小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疼得要死过去了。
她咬得太用力,我甚至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是她一下击穿了我的皮囊,血肉,纤维和骨骼。
当她笑容满满的松开牙齿,我胳膊上果然已经开始皮下渗血了。
“这个,是礼品。”
她笑嘻嘻地严重声明,并且两手握拳,做了一个像猫一样攀爬的姿势。我看到她粉红的袖口垂落,露出两只刀伤叠加的胳膊。
“你要记得我。”
“你知道吗?你要记得我。我本来超级不喜欢穿纯粉色,但是我朋友今天下葬,她只喜欢这一种颜色,在网上一直拜托我一定要穿成这样出席。”
“你一定要记得我哦。你是我今天唯一搭话的人。你觉得粉色很可爱。你的眼睛是超级黑的黑色。你说不定是注定要和我见面的天使。”
“所以,你必须一定要记得我哦。”
我的左眼充血肿胀的厉害,右眼不知道为什么,也朦朦胧胧的,像是落泪。我没能看清她的脸,只记得她穿着一身轻飘飘软乎乎的粉色。只有粉色。只有粉色会在腐烂成泥的地狱里拯救我。
是天使。
是天使咬住我的肌肉,给我留下粉红的烙印了。
等到我考入大学,拼命兼职,断绝家庭,染了一头出挑的粉发,我和草莓已经是脱骨连筋的朋友了。我也认识了草莓的另一个朋友,魔爪。
假如说我和草莓都是不折不扣的地雷男女,那么魔爪的属性就很不能确定。魔爪不像我和草莓这样偏激,她是个双面宅女。在外面,特指大学里,人缘很好,参加各种社团,活力四射。但在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完全是个阴湿死宅。
魔爪是靠做爸爸活挣钱的。她陪大叔约会,然后用工资买各种周边dv收藏级集卡。有一阵子她推出了特典,她就去陪睡了。
但是草莓和魔爪认识的更久一点。并且草莓坚称魔爪是个值得相信的地雷女。我本来还在观察,直到那天看见魔爪在店里发飙。
她咔哒咔哒地捏着魔爪的易拉罐。因为她最爱喝“魔爪”,所以她才叫魔爪。我不过去端个果汁的功夫,她就披头散发的像是只刚出笼的豹子。
等我喝上第一口果汁,她攥紧了手机风驰电掣地打字。大约持续十分钟,她捏紧手机,但是不动作了。我看见她赤红的眼睛,即便浓重的眼影也遮不住她眼球上的红血丝。
“该死啊。”
她说:“该死啊,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妈的。真想杀了她。”
易拉罐又被她捏的作响了。她说:“能不能杀了她啊?好讨厌。好讨厌。”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等她松开手,才看到她的手心被捏扁的易拉罐边缘划出血液。她把血抹在一边的餐巾纸上,说:“该死。就该弄把刀捅死她。该死。”
据说是同事抢了魔爪的生意,点燃了魔爪的引线。不过等我把剩下的一半果汁推给魔爪的时候,她已经痴汉一样边笑边刷自己推的物料了。
“你的果汁?那我喝啦,谢谢哦!”
等她放下杯子,杯壁上印了一块血手印。她手忙脚乱的拿纸巾,差点碰掉自己的痛包。
这件事情过去不长时间我们遇到了fufu。
我们在人满为患的电车上穿量产型背带裙,粉色的加大码卫衣,原宿系脱离感的痛萌套装,四面都是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在看手机。车窗外面的天非常非常暗,升起雾色的薄薄紫云。于是世界扭曲了,变成一个左突右挤的梦。
这时fufu从车门上车了。
浅蓝色的fufu。像水一样的fufu。苍白寡淡的没有表情的fufu。
有点难形容。
有点像一个缠满了蝴蝶结的礼物盒。
脖子上包裹着绷带的fufu。
草莓和魔爪没有说话。我挤过去碰了一下fufu的手。四面都是低头上班族,谁也没有注意。
fufu侧过脸看我一眼。他的头发是白色的,枯燥的雪。他的眼睛从我脸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