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这砖还真的给烧出来了,不仅如此,后头又要烧瓦,拉着他家水旺跟马喊水家的得宝还有尕娃,一个大的,三个小的,从挖土和泥到最后的烧制,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弄了起来,竟然还是给他弄成了。
但更让老支书对王重选择相信,还是因为王重亲自指导帮忙干活的乡亲们,建起来的房子,飞檐走角,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舒服,还有那一整套给水窖聚水、引水的系统······
“其实莪一开始,是想先把得宝和水旺他们教出来,可惜他们年纪还小,气力不够,装修很多活儿,都是需要力气的,而且他们还要读书,不能因为挣这点钱,就影响了他们的学习。”
老支书自己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却明白读书的重要,对王重的话,也深以为然。
“您老在村里有威望,一呼百应,由你老人家出面,咱们再找喊水叔合计合计,从村里找七八个踏实肯干,手脚轻快,不会偷懒耍滑,脑子也较为灵活点的壮劳力,肯定容易的很。”
“那工钱怎么说?”
要是自家孩子,老支书就不问这话了,可他家李大有那性子,老支书比哪个都清楚,那就是个搅屎棍子,要让他去,这事儿一准得黄。
“工钱可以谈,但一开始肯定高不到哪里去!毕竟咱是去跟人学东西的,但只要上手了,这工钱就好说了。”
老支书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样子,你去得宝家,把喊水叫过来,我们一起合计合计这事儿。”老支书在村里的威望虽然高,但现在马喊水才是村里的村主任,虽然只是个代理的,但这事儿确实要马喊水帮忙,老支书和新主任一起出面,村里人才没得意见。
“成!我这就去!你先吃着!”
王重撂下筷子,下炕穿鞋,立马就奔着外头去。
不一会儿,马喊水就被拉了过来。
“噢哟!这么多羊肉,还有酒!”马喊水立马周起了眉头:“你个碎怂,就算挣了点钱,也不能这门造啊!”
“行了行了,娃的一片孝心,赶紧坐着,有事找你商量!”老支书发话,马喊水和王重就立马上了炕。
三人边吃边聊,两大瓶两斤的白酒,都进了三人的肚子。
第二天,马喊水和老支书就四处找人去了。
当天下午,马喊水就跑来告诉王重,八个人已经找齐了。
四个姓李,四个姓马!都是二十多岁,正当壮年的年轻人。
这一茬王重倒是没考虑到,涌泉村有李和马两姓人家,老李家的人是涌泉村的原住户,而马家人则是后头为了逃荒躲避战乱才迁过来的,是当时的李氏族人收留了马家的先人。
这么多年下来,虽说两姓之间多有通婚,早已不分彼此,是一家人了,可还是要顾及一点,免得再因为这事儿闹出什么矛盾来。
王重也没急着立马让他们去县城,毕竟快到年关了,大家都要过年,为此,王重还特意把自己家又重新装修了一遍,给他们来一个简单直接的岗前突击培训,现场教学。
不求他们能够直接上手,只要心里有个数,知道大概该怎么搞就行。
具体的,等开年以后,他们跟着王全福手底下的那些师傅,自然能学的更细致。
王重又跑了两趟县城,和王全福谈好了这件事,顺带还跟着王全福去看了两家店铺,一套院子,都是年后就要动工装修的活。
眼瞅着快到除夕了,一直在农校读书的马得福也终于放了寒假,回了涌泉村。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让王重极为意外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涌泉村,乡亲们争相议论。
事情的主人公,正是被王重惦记了好几个月的水花。
十里八乡颇为有名的一个媒婆,去李老栓家了。
人家媒婆登门,总不可能是去给李老栓说媳妇的。
当天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隔壁苦水村的安永富,看上了李老栓的闺女水花,托人做媒,想娶水花当媳妇。
村里立马议论纷纷,当初李老栓可放过话,想娶他闺女水花,得用水窖去换,至于其他的彩礼,别人家有的,他家也不能少。
当时这事儿在涌泉村闹的还挺轰动,一度传到外村去。
毕竟这年景,别说是在涌泉村了,就是整个西海固,一个水窖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那可是关系着一家人的生计。
有了水窖,日常的用水就不缺了,冬灌春灌的时候,也不用千里迢迢的跑去外头运水去了。
村里头人都说李老栓不是想嫁女儿,而是想卖女儿。
用女儿换水窖,这事儿也就李老栓一个人干得出来。
可没成想,竟然还真有人舍得自家水窖,虽说现在还没确定,可并不妨碍村里人对此事议论纷纷。
马家,知道消息的马得福,如遭雷击,立马从屋里冲出来,想去找水花问清楚,可还没出院门,就被马喊水给拦住了。
“你去干甚?”马喊水背着手,脸色微沉。
“我去找水花,我要问清楚!”马得福一脸焦急。
“你去问什么?”马喊水却动也不动,如一座大山拦在门口,拦在马得福的身前。
“问她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真的要和安永富说亲!”马得福想也没想,就直接答道。
“你个碎怂!”马喊水板着脸厉声训斥道:“你去问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去问?人家水花是你什么人,你就去问?人家说亲,和你有甚关系?”
“李老栓早就放出过话了,想娶水花,不算其他彩礼,首先得有一个水窖,你有水窖吗?我们家有水窖吗?”马喊水也很无奈,他家要有水窖的话,也不用一天三顿顿顿吃洋芋,得宝也不会一门心思的要往外跑了。
“爹!”马得福一脸不甘的看着马喊水,眼眶都有些红了,“我就想去看看,没想做什么,我就想亲口问问水花。”
“哎!”马喊水叹了口气,说道:“水花是个好姑娘,聪明、轻快,能干,心眼还好!要是你能娶了水花,我和你妈就是睡着了都能笑醒。”
“可咱家啥情况,你又不是不晓得,咱家没那条件帮你娶水花。”
“都怪你爹没本事!”马喊水的心情又何尝不沉重呢,水花那么好的姑娘,自家儿子又喜欢。
马喊水抬手拍了拍马得福的肩膀,感慨着道:“是爹对不起你!帮不了你!”
“爹!”马得福眼睛有些红,眼里闪烁着水光:“是我自己没本事,和你没关系。”
马得福低下头,沉默不语,两只手捏成拳头,紧紧地攥着,可心底却充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马得福已经快二十二了,早已不是小孩子了,马喊水说的那些道理,难道他不知道吗?
可越是如此,就越觉得无力。
马喊水也很无奈,只能安慰儿子道:“家里为了供你上农校,已经欠了不少外债,到现在都还没有还清,你还要一年才能毕业,得宝跟水花年纪还小,还要读书,家里花钱的地方······哎!”
马喊水也很无奈,水花这姑娘是他打小就看着长大的,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如果可以的话,他巴不得水花能当他儿媳妇。
可现实是残酷的。
水花家日子过得比他们家更加艰难,李老栓就水花这么一个女儿,要的彩礼高一些,马喊水也能理解。
只是······
看着面前低着头,神情略显悲痛的自家大儿子,马喊水愈发觉得难受。
“得福,你已经成年了,不是娃娃了,都这个时候了,咱就别去给水花找麻烦了!”
“你问不问,都改变不了什么。”
这个时候马得福跑过去,除了给水花添麻烦之外,没有一点作用。
“爹!我知道了,我不去了!”马得福明白父亲的意思,水花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他一个年轻小伙,这时候跑过去,找人家说什么?坏水花的名声?
马得福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的回了屋,也没心思想别的了,径直回炕上躺着,只是鼻头酸着,眼眶里的泪水,于悄无声息间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王重拎着几瓶酒,一包酱牛肉,一包卤羊肉,径直来到老支书家里。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准坐不住!”看着王重,老支书一副不出他所料的模样,瞧着还挺高兴。
“嘿嘿!”王重嘿嘿笑着:“您老目光如炬,就我这点小心思,哪儿瞒得过您的慧眼!”
“打住,别捧我!”
“我说你小子,不会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吧?”老支书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王重修的水窖,玩味的神情中带着几分狐疑,看着王重问道。
“水花那么好的姑娘,性子好,心眼好,既勤快又能干,长得还俊,正是娶回家当媳妇的好人选,哪个没结婚的男人看了不动心。”
王重坦然道:“不然的话,苦水村那个姓安的,舍得出那么些彩礼?”
“你小子!”老支书指着王重摇了摇头,“我说你怎么见天的找人家水花帮你做饭呢!合着你是早就打上水花的主意了。”
“您老不也一直让我找个媳妇吗!”王重腆着脸道。
“水花确实是个好姑娘!”老支书抽了口烟,说道:“就是她哪个爹,是个不靠谱的。”
李老栓按辈分说,是老支书的侄子辈,只是关系比较远,早已出了五服,但老支书在村支书的位置上呆了多年,村里哪个人什么性子,哪有他不知道的。
这话别人说或许不行,可老支书不论是辈分还是威望,都没人敢挑他的错。
“你先给我交交底,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老支书道:“李老栓要的彩礼可不少。”
王重道:“彩礼都好说,水窖、鸡鸭、钱这些都好说,而且我家现在就我一个,将来要是我娶了水花,水花她爹不就是我爹嘛!”
“碎娃子!”老支书也笑了,摇了摇头,又抽了一口,站了起来,抬脚把烟杆头部在鞋底磕了磕,“行了,有你这话,我心里有数了!”
水窖!王重前些时候刚弄的一个,至于其他那些彩礼,对别人家来说,或许有点多,但对王重而言,老支书知道,根本不算什么。
“东西放下,知道你着急,待会儿我就去,找水花他爹说这事儿,回去等信儿吧!”
“得嘞!”王重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您老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