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去,累死我了。”徐宇嘴里叼着根棍,解着半边衣服,扇着手,冲进帐里。
把手里长棍往旁边一丢,嘴里小棍一吐,拿起桌上水袋抬头就咕咕往里直灌,些许凉水撒了出来,滴到胸口上,徐宇只是拿手擦了甩掉。
冯道买给徐宇的衣服适合冬天穿,穿那衣服练武反而不利于动作开合,郭崇韬就拿了套普通士兵穿的衣服,粗浅裁裁,让徐宇平时练武穿着练,松垮是松垮,但可以随心所欲地行动这点,徐宇就非常喜欢。
除此之外还给了徐宇一双草鞋,原先那双小布鞋只是有些脏,还能用许久,只不过郭崇韬怕徐宇练步子磨坏了没鞋穿,才换了草鞋,又贴心地怕伤了徐宇的脚,还特意在上面加了层粗布。
毕竟还没到上阵杀敌的时候,于是其它正式装备,郭崇韬也用不着急着准备。
冯道本来正赶着写大阅兵一事的文书,见徐宇莽撞进来,连忙起身把徐宇衣服拉好,“嘿,你这孩子,平日我教导你为人要注意形象,怎么当了耳旁风?”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啥?”
“我是不在意,我是怕军中之人在意,要是他们知道你是个女儿身,那我跟郭安时真是百口难辩了。”
徐宇瘪了气,“哦,好吧,我以后注意。”
“就怕下次跟着郭安时练得醉生梦死,又忘了我说的话。
徐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是徐宇闲来无事拿小刀凿的,盖身之间用了根细线连着,熟练地轻轻一掰,里边齐齐地躺着十多根削直了的细棍,徐宇伸手扣出一根,又叼在嘴里了,再手指一扣那小盖,塞了回去。
“这小盒颇为精致,哪来的?”冯道好奇地问。
“自己做的憋,还能哪来的。”
冯道是喜欢顺其自然的人,除非碰了底线或是职责之内的事,他才会插手,“你倒是有闲情雅致,还做个小盒,但你日日含着个木棍,是有何门道?”
徐宇想着总不能说想抽烟吧,只能说“好玩。”
冯道不知所以,但细想也没有什么坏处,于是轻敲徐宇脑袋,“少做这些奇奇怪怪之事。”然后又回去写文书去了。
冯道一个三十六岁的大男人,整日在徐宇面前跟个老妈妈似地管这管那,都快以为不是徐宇是女儿身,是自己是女人身了。
不过也就仅仅是在徐宇面前这样,在别人面前还是一副文人模样。
郭崇韬那日答应以后,第二天直接让徐宇蹲了马步,见徐宇下盘已稳,就寻了适合徐宇身高的棍子,教起了棍法。
徐宇进步虽不算神速,但比郭崇韬年轻时快了不少,几十天下来什么点挑撩旋扫那是学得有模有样,虽然其行力和招数之间的衔接对于徐宇来说还是高深莫测,郭崇韬对徐宇已经算是很满意了。
有次徐宇想看看郭崇韬那武器,尤其是接头之处,郭崇韬看着徐宇那令人啼笑皆非的身高,还是爽言答应了,取了武器就朝徐宇抛去,徐宇差点连人带棍翻个倒栽葱,好在急忙压低重心稳住了。
徐宇问这武器如何相连,郭崇韬说是早年间幸得什么百家神器谱的残卷,其中有记录一种可使武器通力相连而不失坚固的技术。
但又因为是残卷,大多缺失了,郭崇韬寻找许多良木,托给木匠仿照残卷制作,不是易折断,就是手感欠缺,最后碰巧一对兵器成了,之后却又做不出来了。
徐宇回想着,这什么百家神器谱当着那么神奇?突然就被冯道拉回了现实。
“你这丫头,在这白日发愣作甚?休息够实在没事就来读书!”
冯道对徐宇一身灰虽然表面上无比淡定,但是每次看着到处蒙着灰尘的物件,都心有余悸,徐宇心思又粗,不会自己打扫,弄得冯道这样善于容忍的人都心中难免生些火气。
想不管都不行,真要不管,无非就是背弃诺言把徐宇赶出去自己住,但是冯道可没这狠心,军中也没有给一个无名小卒单独设帐的规矩,有时候实在心力憔悴,都希望有人能接手替他来管管徐宇。
“是啦,是啦。”
徐宇唯有在帐里才敢放轻松说话,拖拉着有些俏皮的语调搓着鞋子走过来。
“今日换个口味,你自己先翻阅记背,喏。”
徐宇接过那书,翻开首句“道可道,非常道”,徐宇前世是个理科生,在这些方面算个实打实的文盲,觉得故弄玄虚,盖上看那书名,《道德经》。
“这书我深得我心,我对这书尚且一知半解,你读着也好消耗些精神,免得整日不知道该做什么。”
冯道认为,记背那些与现实稍远的诗词,先拓宽做人之根本更加重要。
徐宇面露难色。
“额,道德经……”
……
因为之前黄河一战战果颇丰,军中士气高涨,连晋王都觉得可以挥兵南下,一路打入汴梁灭了梁国,于是向各镇发布调令,于魏州集结大军,汇聚力量。
八月一日,周德威率幽州兵三万,李存审率沧州兵一万,李嗣源率邢州兵一万,河东、魏博、麟、胜、云、朔等镇皆出兵云集魏州,十万大军就这样汇合在了黄河之北。
徐宇并不算编制内的正式人员,于是没有跟着冯道和郭崇韬去参加阅兵仪式,趁着那两人事务繁多,今日算是给自己放个假,拿着棍子又出去玩了。
大营之中只有少量士兵看守,十之八九都聚集到郊外大平地之上去了,徐宇喜欢这种人少的环境,拿着棍子回味着郭崇韬教的动作。
后手握棍尾,留两三指在外,前手顺棍而行,寻不拉扯不局促之位,反捏住,后续棍法皆由此基本而生。
徐宇用着使拖把的姿势扫戳几下,却感觉那棍子始终慢了自己半拍,自己用的都是蛮力,“唉,这耍不懂啊。”
八月的风属实独特,其它季节的风大多都是无色的,而这秋风,却会夹杂着一些飘落的黄色、褐色,徐宇想着,来这个时代之前,也是秋天。
脚下枯叶嘎吱嘎吱,甚是解压,徐宇为此还放慢脚步,好让叶子踩实些,徐宇在心中哼着小调,却传来一声微小但锐利啪声,断了徐宇的乐趣。
什么东西?徐宇决定去看看。
走到营帐拐角,未见人先闻声,婆娑泪面撞怀来。
好家伙,这一下撞得徐宇是双眼冒金星,鼻子直麻木。
“什么人阿,没长眼睛么?”
徐宇往后退了两步,缓过神来揉着鼻子,没好气地抬头看。
眼前一位姑娘哭红着眼睛,顶着潮湿的头发,徐宇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就被她神情慌张地推开了。
军中怎么会有女人逃窜?徐宇当真是把自己忘了。
被这没头没脑地一撞,自然想要个说法,徐宇后跨一步,把手中长棍翻到后背一横,那姑娘就被拦住了。
“站着!”
那姑娘想抬棍穿过,却被徐宇用身体一压棍子,直压了蹲下身去,徐宇赶忙拽住那人后颈衣领。
要说那姑娘也是脆弱,比一米五的徐宇高了出半个头,被这一压竟然哭了起来。
这盈盈秋水直滴得徐宇头脑一片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