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天单扣着柠檬,就变了不认人了,我实在怕看见……我柠檬不要了,不从商了,这样无限量的卑屈……”
随从见了这少见的义愤,倒有些愕然了,但也就沉下心来。
“我想,你是不是扣柠檬了,故意不发。”随从看着司马脸说。
“我没有!这是柠檬,不是金银,照例会有会计送过来的。”
“可是你压柠檬这是事实……哦,差点忘记说了,他们说那柠檬,不得再拖欠不发,说是再不发……”
“胡说!卖柠檬的柠檬都没发,种柠檬的倒要柠檬?”
随从觉得他好不讲理,似乎就要叫来随从来赶人,惹不得,便不再言语了。
孙笑川偷摸喝口柠檬糖水。
便想了一会儿,又懊恼的出去了。
该演戏,在甲板上哭诉一通不幸遭遇,他一定须得暗地落下泪来才离开,一面走,一面偷喝柠檬糖水,一面大叫道:“还我柠檬!”
于是随从也跟着喊,脸上也现出气愤的表情。
谁知道随从今天却破了例,他不到一刻便挨了揍。
孙笑川很惊疑,以为他竟也挨打了,但偷偷观察随从的脸,却除愤怒外再无其他。
“怎么了?……抢柠檬?……”孙笑川看定了他们说。
“发不出了,就种柠檬,今晚就去劳作,不许偷懒!”
“我种?……”孙笑川惴惴的问。
“压柠檬这事,也就你能干出,不许再耍炸。偷懒可别被我们发现,连耕三天,得劳动改造。”
他坐下,眼睛盯着地面,喝口柠檬糖水,才又慢慢开口:“幸而柠檬被我保存了,也就在离此不远仓库,你们只管取罢……本就是你们勤作的成果。我可能免去劳作?改为多发柠檬片?”
待得知随从索要五十片柠檬,就像在孙笑川嘴中塞了一大把盐似的,凡有脸上打皱的地方都打起皱来,说柠檬怎么发不起,买卖怎样的赔本,在同行面前抬不起头,也不算什么,即刻也就同意了。
“这样赔本的买卖,谁还种柠檬。”随从却只淡淡的说,并没有什么慨然。
孙笑川低下头来了,觉得这也无怪其然的,况且自己本就一时着了魔。
他接着就记起缠灯大师的笔记来,那时看得还尚不仔细,因为怕被看出端倪,便装了一副为难的神色,说道柠檬既然包治百病,随从们又缺教育,实在“再好不过”,将戏按本演完了。
他虽然自己并不清楚这计能成,但此时却觉得松了口气,嘴唇微微一动,又摇一摇头。
然而不多久,他又恍然大悟似的想明白了:叫随从即刻上街去赊一壶好酒。他知道店家希图明天多还账,大抵是不敢不赊的,假如不赊,便不卖给他柠檬。
好酒便赊来了,他喝了两杯,脸上泛红,吃过饭后,又颇有些高兴,他点上一支香烟,从桌上抓起那本《缠灯笔记》来,躺床上便看。
“那么,明天怎么教导随从呢?”孙笑川翻个身,趴在床上,看着书想。
……
“店家,教他们初五再来。”
“不愿便回去等着!”
“有什么不愿意,你们尽管赊。谁不知你是柠檬大户,随便赊吧!”他戟着第二个指头在屋前笔了个爱心,紧跟着另一个指头笔了个发财,只见这手便画了个柠檬。
孙笑川见他乖顺到超乎情理之外了,也暂作不管,全当没见。
“我想,这生意是一本万利的,将来还得想点办法,做点别的生意……”店主找到了来钱的路,说。
“什么法呢?银子被赊去,还得赔银子。”
“你不懂这柠檬的口感独特,芳香……扑鼻。”店主说着,做了出嗅空气中柠檬香气的陶醉表情。
“孙笑川的柠檬铺?买柠檬得一片片来买,多买多赚。你看我这店铺,赊了多少账,怕只值一吊钱了。再不宰客就没路走,这远水能救近火,为何不让赊?”
“那么,给这里的报馆里……”
“给报馆里?便在这里很大的报馆里,靠我这微博的情面,宣传孙笑川的柠檬铺,不就讨回赊账了么?”
“宣传他的柠檬铺?他不给咱咋办?”
“能不给么?——店做大了……明天就给我宣传,你只说他家柠檬的好处。”
他又要看《柠檬片》了。店小二怕犯了错误,连忙吞吞吐吐的提醒:
“我想,到时候,多赊些酒,我们……倒不如去换一些柠檬……”
“糊涂!能讲出这样的话……”
另一头,孙笑川又记起被缠灯戏弄的经历了。
那时候他惘惘的游走苏州河,看见寺庙竖着许多斗大的字的广告道“心诚则灵”,仿佛谁的信念要是动了,便停下脚步,舍去身外之物,所以他毅然决然的走远了。
他突的脸色一变,那和尚怕是染上人间烟火,早就在寺庙做起柠檬生意,没想到……
孙笑川没有说完话,将腰一伸,咿咿呜呜的念诵《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