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沉默一瞬,下意识地望向了载着叶绪的那辆马车,忽然,他的目光一凝,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条人影横躺在雪地上。
霎时间半空中又是两道人影,铁手和冷血已一齐从马上跃至那人的身前。
铁手将那人扶起,只感他浑身冰凉,不禁心下一凛,急忙一探此人鼻息——还好,尚有极其微弱的气息。
单掌贴背,铁手随即给那人送去柔和内力,那人的眼睛渐渐眯开一条线。
冷血道:“热水!”
巽风寨的人早围了过来,闻言即刻拿过一个水囊,递与冷血。冷血将水囊凑到那人唇边,不一会儿水囊里的水见了底。
冷血道:“有干粮吗?”
这话亦是问的巽风寨寨众。
武湖摸出一个布袋,袋子里装了几个饼子,才送到那人面前,那人一把抢过,两三口,一个冷硬的干饼全塞进了嘴里。
冷血道:“你慢点。”
铁手心下叹息,只能继续为那人输送内力。
琉璃见此情景,黯然道:“前面就是黎县了。”
不消说,这人十有八九便是黎县的灾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行人到得黎县境内,方知适才看到的那人,竟还不算太惨。雪地里躺了好几具尸体,还有好几个穿着单薄衣服的人躺在尸体旁,动也动不得。
铁手和冷血面色沉重。
不过,他们看到到只是一小部分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缩在家里不敢出来冒风雪的,这使得黎县寂静莫名。
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在铁手和冷血等人到来之前,这就是一座死城。
要让死城活过来,首要任务,须是尽快地让灾民们的肚子身体暖和起来,肚子饱起来。大家立刻将马车上的箱子都抬下,用袋子分量装好。铁手和冷血早已分头到了两个昏迷的灾民面前,各自为那两个灾民注入内力,待灾民醒后,又发了棉衣与干粮给他们。在外昏迷的灾民只有几个,铁手的内力极强,冷血的内力自也不差,很快让他们一一醒转。
醒来后的灾民目瞪口呆瞧着铁手和冷血,像是看着上天派来拯救自己的神仙。
同时不忘狼吞虎咽啃着干粮。
铁手道:“慢点吃,吃快了对胃不好。不够的话,还有的是。”
冷血道:“你们还没有其他亲人朋友?若是能走动,让他们都来这里领自己的粮食和棉衣。”
言毕,两人皆转身去了别处。灾民还有那么多,救命的事,等不得一刻。
日已西沉,天际渐渐转为灰黑。
巽风寨寨众忙着搭了台子,本是想让灾民们排队来领粮食,可是放眼一看,县里根本不见几个人。
一伙人忙围去铁手和冷血身边,急切道:“二爷四爷,我们该怎么办?”
因这一路上铁手与冷血的相助之情,寨众们对这两位名捕是既佩服又尊敬,有事第一反应即是征求他们的意见。
铁手道:“我们分头行动。留一队兄弟守着粮食,其余人带上干粮和棉衣给灾民们送去,他们现在怕是都动不得了。”
众人答应了一声,旋即四散往各家各户而去。
灾民们果然大都在自己的家中。
家中又如何?破旧的屋子,漏风的窗户。铁手走进一户人家,只见屋中灶台生尘,主人盖着薄薄的被子,蜷曲地窝在床上。
薄被在抖,那是主人的身体在发抖。
因为寒冷,也因为看见屋中忽然而来的陌生人,主人颤抖着道:“你、你是……”
铁手立刻温声道:“兄台莫慌,我是来赈灾的。兄台家中只有你一人了吗?”
他一面说,一面同样给床上的人输了内力。
那人顿感一阵暖气充乎全身,铁手随而给那人披上了棉衣,留下了一些干粮。那人心中诧异,只不住说谢。
铁手叹道:“切莫说谢。赈灾救民,本是食禄者本分,在下来得晚了,心中是愧疚万分。”
那人讶道:“你是朝廷派来救我们的吗?”
铁手苦笑一声,要如何答?自己是朝廷的人,却不是朝廷派来救他们的。
他忽想起一事,道:“这儿县衙的人呢?他们都去哪儿了?”
那人脸上显露出怒容,道:“他们?哼,雪灾发生没两天,他们全收拾东西,坐起马车跑了!哪里还会管我们的死活!”
对方这一番话,听得铁手冷汗连连。他安抚对方两句,道:“兄台若觉得身体好些了,能走动了,待会儿可去外面领些粮食,晚上还有热粥可喝。我还要去别家,暂且告辞。”随即出了门。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深冬的天黑得如此之快。
黎县人家不少,铁手进进出出许多人家屋子,此时只恨自己的轻功不够好,不能跑得快一些。他刚从一户人家出来,正欲前往隔壁,但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
铁手唤道:“四师弟。”
冷血应道:“二师兄。”
冷血的发丝都乱了,看得出一直在雪中奔跑。两个人互相招呼了一声,擦肩而过,并不多说话。然而才走出两步,冷血像是想起了什么,返身又叫了一声:“二师兄。”
铁手回身道:“什么事?”
冷血道:“我刚才去了黎县县衙一趟,那里是空的,不知县衙的人都去了何处。”
铁手道:“我问过这里的百姓了,县衙的人都跑了。”
冷血道:“跑了!”
他的眉头一皱,手紧握成拳。
铁手一拍冷血肩膀,道:“不要管他们,我们做我们的。”
再不多言,铁手转身往前;冷血伫立原地,点了一点头,旋即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风雪中,他们坚定地迈着脚步。
铁手的背影如山。
冷血的背影如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