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几日,司空府便来接崔氏姊妹一同入府。此举众所周知,不过是曹操想观察二女,择其良配以配曹植。
入府前夜,崔旸旸带了些蜜饯,鼓起勇气再去探望崔缨。在门口,崔旸旸深呼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妹妹,明日你我一同入府,汝之意何?”
崔缨默不作声,也不知道回复什么,只是收下蜜饯。崔旸旸这下子也不好再问,毕竟崔旸旸也害怕:本来两姊妹不是相伴而长,若因婚配之事,使姊妹离心,岂不更加罪过?
犹豫了许久,崔旸旸还是开口问道:“妹妹,汝莫怕,汝之身后还有清河崔氏呢!”
崔缨用清冷的目光看着这个并不熟悉的“阿姊”,只是冷冰冰地回道:“吾与崔氏有何亲?徒挂名尔!”
崔旸旸只以为她是流亡多年才到崔家而心有不满,于是也不再说什么,便道了一句“早些歇息”,便回了房间。
水袀筠听闻如此,亦不解道:“小女公子,似不近人情。前日驳主君,今日又难堪女公子,真是奇怪之人。”
崔旸旸道:“她之心不在于此时,其魂魄飘摇于宇宙,恐非我等妄救世俗者能明之。”
水袀筠一边给崔旸旸盖上被子,一边说道:“姑娘,你就这么给缨姑娘辩解?”
“不是辩解,是其心不爱古之圣贤所定之道理,心有挣扎而求脱于约束,故而乖张不可言语。”崔旸旸若有所思道,“缨妹妹其心虽广,但意不明。若我有术,必欲回之道也。”
说着说着,崔旸旸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了第二天,便收拾好行李,拜别父兄,登车入府。
崔氏在正厅先见过曹操,后领入后院,又拜见卞夫人及其众女眷。卞夫人虽然年纪过半,但是举止亲切和蔼,崔氏姊妹对其初印象无比心安。
而后,卞夫人命任兰芝带其二人去东西二阁分别住下。任兰芝先给崔缨安排好住处后,又领着崔旸旸去别院。
一路上,崔旸旸一边走着一边观望四处,如此心不在焉,任兰芝忍不住“敲打”道:“崔姑娘,莫不是额头上有天眼乎?能识前方之路?”
崔旸旸闻此,小脸一红,但心不愧,依旧回复道:“我平日自以为家大,殊不知司空府中竟如此!此真夜郎自大也!试请尊夫人为我言之,此何处也?”
任兰芝听到这话,也不好再责怪什么,只当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那就细讲介绍,也可以涨涨见识。
于是,任兰芝也不紧不慢地引领着崔旸旸找住处,途中听到一阵阵密密麻麻如市民言语的地方。
任兰芝巧手指着,解释道:“此乃司衣,掌府中贵妇公子儿女之服饰,共五十人。”
崔旸旸一丝不苟地认真听着,并背手做手势给后面的陈炜烨与水袀筠,让其记之一二。
二人随后穿过廊道,又见炊烟袅袅从远处随风飘散,任兰芝又道:“此乃司食,掌府中各人饮食用度,共五十人。”
崔旸旸闻此,不禁打断道:“仅司衣、司食两处,就已然百人也?”任兰芝无奈地轻轻一笑,回道:“府中人多,又观乱世,民多无业,故而纳之,以复产业。”
崔旸旸闻此,先不作答。只因此举却有安民保稳之效,不可一概否决。
任兰芝一路上把路过的地方都一一介绍给崔旸旸,崔旸旸也心领神会地默记在心。终于,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走到崔旸旸的住处。
崔旸旸赶紧从包裹里拿出一些玉玩,赠予任兰芝,以表其带路并介绍府中诸事的谢意。任兰芝觉此举与贪污受贿无二,便心意领之,拒不收之。
崔旸旸见状,拜谢之,曰:“任夫人深明大义,是吾急切。小女应多效之,以正其身!”任兰芝念其年轻,也是单纯,也不追究什么,但是临走前,还是附耳提醒道:“旸姑娘,司空府不比崔家,言行不可僭越。”
崔旸旸微微点了点头。这话她在离家时,不知被崔琰和崔晾晾提醒了多少遍。但此时崔旸旸年方不过十五而已,其年少时又常跟随父兄游历,其心怎能按耐?
于是,送别任兰芝后,崔旸旸立马关上门,与陈炜烨、水袀筠就席而坐,三人聚拢在一起。
崔旸旸小声问道:“炜烨,刚刚任夫人的话,汝可记下?”陈炜烨点了点头,说:“我虽不用笔墨,但能心记,请女公子放心。”
崔旸旸十分高兴地对陈炜烨投以赞许钦佩的目光,又接着问水袀筠:“袀筠,汝可打探到主母之事?”
(注:主母,古时对女主人的称呼,这里指卞夫人)
水袀筠先是一笑,轻声答道:“府中上下无不称赞主母德行。吾听闻内外皆传:主母性约俭,不尚华丽,无文绣珠玉,器皆黑漆。曹公尝常得名珰数具,命夫人自选一具,夫人取其中者,曹公问其故,对曰:‘取其上者为贪,取其下者为伪,故取其中者’。”
崔旸旸闻此,亦赞叹道:“主母能治上御下,贤明如此,与主君同心,孰不仰之?”
陈炜烨亦补充道:“故此,主母以身示下,为此表率,始后庭节简成风。”
崔旸旸专心致志地倾听着陈水二人的汇报,听着听着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有所思道:“若吾能跟从主母学之一二,则利于吾后治理也。”说着,崔旸旸便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多去请教卞夫人。
几日后,卞夫人开设家宴。崔缨因是曹操养女之故,其住所与曹植住所相近,故二人是并步而来。
宴会满座只差尚未归府的司空曹操,久等未见仆婢通报,卞夫人遂让堂下众人先行用餐。
崔缨端起漆卮杯,正欲掩袖饮水,卞夫人忽遥遥向我招手,命道:“缨儿,起身先与诸位如夫人请安。”
崔缨也只得起身向诸位姨娘请安。正在此时,尹氏故意打趣崔缨是否通晓织素、裁衣、弹箜篌之事,崔缨因自幼流落乡野,此事都不晓。于是尹夫人拈帕掩笑:“公府之女,不习女红,但学诗书,岂欲做‘女博士’邪?”
杜夫人见状不妙,圆场问道:“那缨儿,你会些什么?”
崔缨井井有条答道:“回杜夫人,缨儿,久居乡野,所学不多,唯有三者在行:会吃苦,会报恩,会分对错。”
尹夫人听罢,嗤笑一声,继续扇她的便面。杜夫人却点点头表示认同:“有此三者,足矣。”
崔旸旸坐在宴席上看着这一切,心想:“为何缨妹妹对我无这般口舌?莫不是怕出此言伤我心乎?但观其与曹家人似乎来往密切,恐怕真如缨妹所言:所谓崔氏,挂名尔!”
本以为此小风波到此结束,没曾想,这时忽听角落里传来一声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