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崔旸旸自幼不读诗书,不习女工,家人任由她出去游玩。诚然必有护卫监督,可行动范围不过三十里,否则家法惩之。
虽然只有区区清河城的三十里,但是崔旸旸反而见到了许多那些读书人见不到的民间疾苦。
邺城有好女,自名甄如娟。她是当今冀州主袁绍次子袁熙之妻,性本善,多施恩造福于百姓,民间私称之为“女圣人”。
她命亦苦,三岁失父。十几岁的时候,又值天下兵乱,百姓多饥馑,皆卖金银珠玉宝物,而甄如娟家是中山望族,家有储谷,所以买之百姓宝物,百姓换之谷米。
其母张碧君不解,问她何故?她莞尔对曰:“今世乱而多买宝物,匹夫无罪,怀璧为罪。又左右皆饥乏,不如以谷振给亲族邻里,广为恩惠也。”
全家听罢,啧啧称奇,便对当初刘良所言的“此女贵乃不可言”深信不疑,而邺城名媛皆以甄如娟为范,以崔氏旸旸为戒。
自然,你说此等非议崔旸旸不闻不知?非也,只是崔旸旸性简易,有先考秉直之风,厌与贵妇名媛交游,自然也懒得顾她们的闲言碎语。
甄如娟嫁给袁熙后,独擅宠爱,以至将妾室吴淼淼之子袁谦过继膝下,抚育教养。而甄如娟亦不敢忘民生疾苦,每一季度都会开仓救济难民。
但是,此番救济差点事与愿违了。
崔旸旸冬游至清阳,会值开市。见一身着紫衣短袍,头戴缁撮,居高临下地对一卖炭翁道:“嗟!给汝几匹绫,予我炭百斤,汝兑之米谷于中山甄!”
崔旸旸虽读书少,但自幼随叔父堂兄游历四方,也见过许多不公平之事,便知此官吏说是交换,实则强取豪夺。
眼见卖炭翁就要乐呵呵地接受了,崔旸旸连忙上前阻止道:“大人几匹绫,小人多戚戚!试问几匹纱绫,能换多少米粮?只怕得此纱绫,而中山甄氏不认,那老翁又之奈何?”
那小吏信然答道:“女公子有所不知,那中山甄氏是户大家,多行善事,必不会坐视不理。”
崔旸旸听到这番说辞,冷笑道:“中山甄氏虽是大家,但是储谷岂无限?若不统一度量以何纱绫宝珠,兑之多少米粮,岂不闹出一颗珍珠可兑百斤米之事乎?岂不笑话!”
小吏闻此,默不作声。心想:“此女如何得知此中暗道?”
崔旸旸见他不语,立马就要把老翁刚拿到的纱绫还给小吏。小吏立马急中生智,道:“当初,老翁已与我协议,我们给他纱绫,他付我们煤炭。女公子不信,请随我去官寺查之簿册。”
此言一出,倒把崔旸旸吓得不轻。她知如果有白纸黑字的协议,那么卖炭翁这辈子必受冻挨饿,无安宁之日。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老翁是否有其事,老翁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小吏见状,更加狂妄道:“女公子实在不信,大可跟我走一趟官寺!辨之真伪!”
崔旸旸见他如此豪横,十有八九是查得出来的,所以便辞不去。只见他把纱绫推还给老翁,带着仆人数十名抬着几筐新烧的煤炭,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而老翁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在那里叩谢恩典,气得崔旸旸怒道:“老悖乎!老翁你都被卖了,你都不知的!”
老翁不知崔旸旸何意,一脸无知地看着崔旸旸。崔旸旸见他这般,也立马平复好情绪,说道:“老翁,他给你的纱绫,根本兑换不了谷米。因为中山甄氏不是天下粮仓,他家亦有米尽之日。况且今非昔比,当初冀州多战事,开销军费,导致钱币不足,这才被迫以物换物。如今袁氏治理,币价有恢复之迹,故再此换物必是行不通的!”
老翁不信,非要去找中山甄氏换米。崔旸旸自觉劝不动他,便让他去换米。如果换不成,请到今日原处找她。
果不其然,中山甄氏即使有粮,但也禁不住长此以往地对换,故辞道:“此非中山产之纱绫,不可换之!”
老翁一时晴天霹雳,有苦难言。忽然记起崔旸旸的许诺,便赶回清阳,正好见崔旸旸立在原处。
“请女公子救我!”老翁配“扑通”一声跪下,满目通红地恳求道。
崔旸旸赶忙扶起老翁,道:“老翁,哭泣并非能解决事宜。当今之计,需想办法以纱绫换钱,此乃良策!”
老翁不懂崔旸旸说的什么,崔旸旸也不拐弯抹角,道:“老翁,你听我说:我知贵妇名媛无不求美,喜绸缎。但夏季买缎,极其贵也!而如今风气节俭,故不敢奢买之,恐惹人非议。故此我们冬卖夏季缎,薄利多销,虽不能富足,但亦可回本。”
老翁不知这种道理,但是相信崔旸旸。于是,崔旸旸边帮忙架起纱绫铺子,吆喝道:“佳人们!这是今年当季最新款的纱绫,看一看,瞧一瞧哟,五两钱,卖一送一,汝绝不亏,亦非上当!假一赔十!如假包换!”
(注:两汉一两折合如今人民币大约500元左右,东汉末年可能更会货币贬值,约300元左右)
这一声吆喝,确实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个替主人小姐置办礼品的家丁们,都好奇地过来挑选一二。
崔旸旸见一女仆仔细地观察这些丝绸,立马迎合道:
“一看这位姑娘就是好眼光,这匹丝巾,本当夏季专卖,但是当时若卖,半匹最低都要过千,还不能讲价。姑娘你聪慧机灵,必知我没有讹你。”
那名女仆点了点头,崔旸旸又继续道:“我与阿翁本想在夏季就变卖,奈何见你们也因物价太高,而迟迟不敢出手。所以就想着留着,若是能遇到你们,便一定低价买给你们,不使你们为难,交不了差。”
女仆闻此,见她实在诚恳,又觉得此绫罗好看便宜,便出手买了两匹。
“诶呦呦,姑娘您真是人美心善啊!欢迎您下次再来,此纱绫若有品质不过,您可以随时来找我。”
女仆对此也客客气气地点了一下头。
“呐,老翁,钱虽不多,但足以置办衣食。”说着,崔旸旸把刚刚挣到的十两钱,递给老翁。
老翁感动地说不出来,只能立马跪下磕头谢恩。崔旸旸赶紧扶起老翁,道:“长者跪,小辈罪!莫要折煞我了!只是老翁下次注意了,不要在问不清楚的情况下,签你不知的协议。”
“那之前的那份协约……”老翁忧心忡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