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妄议圣人。”云晏低声警告道。
“怎么,我在自家兄弟这里抱怨一句都不成了?我给他脸叫他一声圣人,赵八真以为自己功盖三皇德比尧舜了?”
“云晦!”云晏厉声道,“现在已经不是大家族挑皇上的那几年了。”
接着他又缓和语气劝道:“京官没有空缺,圣人缺钱把五品官当丞相用,若是我们现在请辞,就难有回来的机会了,难道你想看萧家季家这些泥腿子无赖汉爬到我们头上来吗?”
这话云晦听了进去,他坐下沉默了一会儿。
云晏接着劝说道:“云桐已经六岁了,翻过年七岁就要开始留心亲事,你若是带着她回东海郡,你能让她嫁给谁,难道让她嫁回文家吗?”
盛京里的达官显贵都会早早把孩子的亲事定下,左右不过是这几个人家,知根知底。若是想和宫里联姻,也要趁孩子小带进宫给太后看过才行。
如今四皇子都已经七岁了,头几个皇子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我们云家的女儿,不要说皇子的正妃,就是太子妃、皇后也做得。但前提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在京里站住脚。”
见云晦因为他的话陷入沉思,云晏让自己的小厮把已经冷掉的茶换下去,过了一会儿小厮重新端上来一碗新茶。
云晏亲手把茶递给云晦,劝道:“老三你好好想想吧。”
想到女儿的亲事,云晦有些动摇。虽说他觉得结婚还是选个自己能看顺眼的,以后日子也好过。但是云晏说的对,这个世道要想过得舒服,女儿家是万万不能低嫁的,若丈夫是个白身或是家族不显赫,嫁过去生活拮据不说 ,出门了见到高门大户还要低三下四的行礼奉承。万一,嫁的更低一些,那就是平头百姓家,徭役赋税也就压到头上来了。到时候,自己的女儿怕不是还要日日夜夜在织布机前劳作。
这可不行,他虽然看不上云晏对当今皇上的愚忠,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儿女婚事事上他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云晦接过茶,茶汤清亮,茶香清嫩可人。
这是文落寒生下云桐以后第一次出远门带回来的茶叶。
云晦还记得文落寒翻身下马,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从随身的革囊里取出几片不知名的山花。
“我到那儿的时候,山顶的春花还没谢呢,给你带回来几朵看看新鲜,和盛京的花可大不一样。”
文落寒长途跋涉从西南回到盛京,晒得像个天天下地干农活的村妇,可是云晦觉得她的样子也是好看的,特别是她的笑容,比她手里火红色的山花还要耀眼。
“正说着爹的后事,你怎么还扯上大姐儿的婚事了。若是惹得爹不高兴了,留神他今天晚上进你梦里打你手板子。”
听着云晦态度和缓,还有心情说笑,云晏就以为自己说服了他,便跟着笑道:“父亲一向疼爱孩子,尤其是大姐儿,她可是小辈儿里唯一一个女孩,父亲肯定也希望她将来过得好。”
“大哥说的是,你快坐下吧,让兄长给弟弟端茶倒水,是我的不是。”
“你我兄弟不说这个。”云晏坐回榻上,和云晦说起他的打算:“你说得对,父亲的丧事,我们是一定要回去操持的,但我想着旅途劳顿,就你我兄弟带上权儿,咱们爷仨快马加鞭,快去快回。至于桐丫头,就跟着她大伯母在府里的灵堂给父亲守灵就是了。”
“大哥说的有理,不过我不过是个翰林院的闲职,官辞了也就辞了,还给圣人省了笔钱。父亲去了,我带着我这一房回家替父亲侍奉祖母,也是应当的。”
刚沏的茶,端久了烫手,云晦把茶碗放下,站起身朝外走。
“我回去和子月商量商量,尽快动身,还有……”
云晦撩起门帘又回头和云晏说:“青玲也是我女儿,云家的女儿不分嫡庶出,各个矜贵,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家法,大哥莫要被大嫂做了主去。”
说罢留下面容冷峻的云晏,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外侍候的小厮,听到里头砸茶碗的声音连忙进去看。
只见云晏已经恢复如常,依旧是盘腿坐在榻上看公文。见小厮进来,他指了指地上的碎杯子,和流了一地的茶汤,吩咐道:“打扫干净,仔细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