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无论是成为别家附庸,还是去当苗种,都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相当于签下卖身契,成为他人奴仆难得自由,子孙后代亦为家生子。
他们嘴上也越发不客气,净挑戳人心窝子的话,埋汰佝偻老者,也好早些摆脱他的纠缠。
有人语气不屑:“许寅松你个老不死,少在这道貌岸然,你儿子受族中恩惠得以筑基,这番话你怎不跟那白眼狼言说?”
也有人嫉妒嘲讽:“哎哟,你宝贝儿子傍上靠山,咋没带上你这老子去享福啊。啧啧啧,入赘道录世家,得以留在秘境之中,好大的风光。”
更有人悲愤不已:“只许你家麒麟子许思明,一心求道百无禁忌,我等想活着过点安生日子都不行?我呸,不要脸的东西。”
“……”
佝偻老者神色麻木,面对众人的唾骂嘲讽早习以为常。显然这两天,类似的经历并不少。
只见他双眼浑浊,面容枯槁,弯着腰乞求一般。
本就佝偻的后背,现在连站稳都非常吃力,声音哀求如杜鹃泣血:
“留下罢,诸位再走许家便真要亡啦,往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家族列祖列宗啊!”
重峦许氏以“琼芝长敏求,匡时永诚秉,寅思修渊睿,裴英同安睦”为家族传承字辈,定长幼之序。
名为许寅松的老人,辈分很高,前半生锦衣玉食。
老天不曾薄待于他,只是命运惯爱捉弄人罢了。
年轻时金丹老祖尚在,他见识过家族最后的荣光,身为老祖嫡亲,是何等张扬恣意,予取予求。
及至老祖坐化后,他经历了家族衰败,举族惶惶不可终日,也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开始变得谨小慎微。
等到儿子许思明长大,展露修道天赋后,人人欢呼家族得了麒麟子复兴有望,更夸赞他许寅松功劳甚大,非是众人眼中的米虫纨绔子。
许寅松亦常常在人前自得,并引以为傲,坚信儿子能够带领家族光复门楣。
不曾想家族倾覆之际,他寄予厚望的儿子第一个叛离许家,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
对于他们要走,许修远倒是无所谓,更不会出面阻拦。
毕竟人各有志,不算违背他与许寅舟的约定,人少还乐得个轻松自在。
收回目光,偏头看向许三顺,轻笑问道:
“这般想着离了村子,去做苗种的,应该还不少吧?”
人之修行资质,在七岁骨龄之时,就可查验得知。
护道堂育英院补充修道仙苗,对资质要求可不低。
命魂强度、纯粹两项皆需中等,方可达到门槛。
仙城的众多筑基家族,年年都要上供相当数量的修道苗子,以至于好苗种一直都是不愁去处。
许三顺先是一愣,暗道堂兄该不会怀疑自家吧。
他确实起过这样的心思,毕竟村子里不如仙城来的踏实安稳。可惜家中老父死活不让,非一根筋跟着许修远,他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随即挠了挠脸颊,紧张道:
“其他人我不知,但俺们家就是想跟着修远哥,爹也说了,修远哥去哪儿,俺们就跟着去哪儿。”
许修远听后又是一乐,摇摇头:
“瞧你那傻样儿,这有甚好急的。本就是去留随意的事情,人各有志旁人也无权指摘什么。”
瞧着许三顺紧张的样子,稍微思索便明白个中缘由,趋利避害本就人之常情。
以往有家族嫡系遮风挡雨,青山仙城自是千般好。
论及修行环境,后天蕴养的灵山虽比不得秘境,但仙城灵山可供修行吐纳,依然让修士挤破头颅。
尤其在末法时代的玄黄界,每一缕纯净的灵机都弥足珍贵,遑论在仙城灵山之上,还有突破之用的灵气密室。
只是如今么,已无许家人的立锥之地。
而且,苗种又岂是好当的?
被困囚笼只知繁衍,血脉亲情不存,半点人情味也无,与牲畜何异?
村口道上,那帮人终究还是走了,走的急不可耐。
唯独剩下鬓发如霜的耄耋老者,孤零零抱着旱烟杆,像被抽掉了魂儿一般,跌坐路旁无声呢喃。
围观人群逐渐散去,许修远也不再多留,百无聊赖道:
“走啦走啦,无甚意思,忙去了。”
许三顺忙点头回应:“哎,修远哥您正事儿要紧,有需要搭手的只管招呼。”
“能有什么正事儿,回去带孩子罢了,家有翻江龙,难得安生哟。”
许修远摆摆手,嘴上如是说道,脚下步伐慢悠悠,施施然转身离去。
只是心中对于筑基破境一事,也越发的迫切。
如今这多事之秋,多一分实力便能多一份从容。大势之下,不至于随波逐流,劳心算计。
“如今万事俱备,就等你许寅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