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白露,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平静道:“还有的!很多。”
那晚谢无忧将桌子摆满了那些瓶瓶罐罐,白露趁着他铺床的空隙,各式各样的药丸都拿了一些。
她转过头,有些好奇,是真的不知道丹药不菲,还是缺根筋,哪有没事就想着送人的?
大概是猜到了一些她的心里想法,谢无忧挠了挠头,赧颜道:“你又不是外人,再说了老道士的东西,就和薅羊毛一样,来年还会长的。”
“嗯!”白露别过头去,轻轻说道,看不清她的样子,语气平平淡淡。
“那我去了?”说完,谢无忧不忘再看了一眼床那道倩影,确定她没有回头,这才悠悠踏步而去。
“阿嚏!”
远在千山之外的不知山上,没了诸多符箓的丹房内,一个穿着邋遢,面容清隽的老道士,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很不雅观地用手指抠了抠鼻孔,轻轻一弹,怒声道:“小王八羔子,又在背后说老道坏话。”
他看了看徒然四壁,空无一物,哪怕还有之前满满当当,瓶罐堆积成山的喜人场景?老道士悠然叹道:“真是个赔钱玩意,多个屁呀多!”
似乎气不过,老道士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可怜可怜老头子的含辛茹苦,呕心沥血。”
他的目光似乎看的很远,落在那座名为奇奉山的山头上,抚须赞叹道:“不错的,不错的!”
“师父,你在吗?”
屋外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随后又敲了敲门,咚咚声作响。
里面的人顿时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大声道:“敲你奶奶个门,吵死你师父得了!”
书生打扮的孔书生不敢说话,害怕那个老道士一下子把他扔出几十丈远,然后还要自己屁颠屁颠爬回来。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孔书生低头行礼,露出一脸笑容,说道:“师父啊,您看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游历呀?”
原来又是为了这事。
老道士看着他,一张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然问道:“你真的想下山游历?”
孔书生赶紧点了点头,突然用袖子遮住脸,做出哭声,哭哭啼啼道:“师父呀,您看我早就已经到了玄山境界,这些年修为寸步未进,实在有负师恩,所以决定下山,历练红尘,壮大师门,扬我威名。”
待在不知山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早就待够了,哪有滚滚红尘惹人欢喜?
先前那位小师弟不过气海境界,就被老道士遣下山去,当时可真是羡煞他了。
于是当夜就去苦苦哀求,说小师弟不愿下山,弟子愿意,结果被老道士一巴掌拍飞了数十里,狼狈不堪。
结果还得自己摸爬滚打自己走回来,真是苦不堪言。
所以才有之后小师弟深夜登门和他挤铺睡,而被他扫地出门。
看着六徒弟绘声绘色的说词,谁知老道士根本不买账,嗤笑出声道:“就你?别下山就被野狼叼走了。”
孔书生立刻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那也是弟子学艺不精,给师门丢脸了。”
老道士皮笑肉不笑,走上前,呵呵一笑:“你也知道自己学艺不精呀?”
年轻人抬起头,啊了一声,紧接着就被老道士一挥衣袖,重重飞了出去,老道士把手放在眼前,瞧着远去的身影,啧啧道:“飞的真好呀!”
远去的孔书生落在十几里外的青神山,这里荒无人烟,人迹罕至,满地沼泽。
被砸在地上的年轻人仰起头,满脸污垢,他睁开双眼,一滴泪水从眼眶内流出,趴在地上,狠狠捶打地面,欲哭无泪:“难道真是天命无常?我孔书生注定没有经世安邦,大展拳脚的机会?”
他仰天长啸,愤怒命运不公,几乎撕心裂肺。
发泄了一阵,等到静下来,他的身子蓦然僵在原地,在他四周,不知何时,从幽幽密林内缓缓走出数十只白狼,目光寒冽,犹如寒冬腊月,孔书生不禁打了个寒战,挤出一丝笑容,和气低声道:“各位有所不知,在下正是隔壁山头的人,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何苦为难我这个境地悲惨的可怜人呢?”
这些白狼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竟然个个不弱于玄山境界。
狼群逼近,张开嘴巴,立夏的天,嘴里却吐出丝丝寒气,幽蓝的目光寒气逼人,为首的头狼长啸一声,狼群似乎得到命令,一拥而上,纷纷扑向那个满身污秽的书生。
孔书生惨叫一声,奋起逃命,哭惨声,哀嚎声在林间此起彼伏,惊动了大片鸟儿,各自纷飞。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他才魂不守舍地回到不知山,身上衣衫被抓成了长条,狼狈之极,一副生无可恋的可怜模样。
他就这样呆滞地一步步回到自己的居所,坐在门槛上,看着蔚蓝天空,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哭声惨绝人寰。
听到哭声,五师姐宋风齐蹑手蹑脚,身后还跟了一个高大汉子,三师兄赵无明,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三师兄眼睛依旧蒙着黑布,但准确无误地面对门槛上痛苦的六师弟,也不知道如何开导,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道:“老六呀,你也别太伤心了,相信师父老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不就苍狼嘛,下次师兄陪你进山,好好收拾他们,给你报仇。”
此话一出,孔书生哭的更加凄厉,就要在地上撒泼打诨。
五师姐转过头,埋怨的瞥了这个不会说话的三师兄一眼,转过头,安慰道:“六师弟,你别太伤心了,师姐明白你下山斩妖除魔,扬名立万的心情,毕竟你修行日短,你看,才遇到一群沧狼你就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一样回来了,山下的危险远远不止如此,没必要丢了性命。”
说完,孔书生一下子止住了哭声,双眼麻木空洞,站起身,走进房间,随之关上房门。
三师兄想了想,认真说道:“这算不算是在伤口上撒盐?”
五师姐一慌,用力拍了拍房门,大声喊道:“六师弟,你别想不开呀。小师弟虽然下山了,但是肯定没法和你比,肯定也当不了官,发不了财,虽然长得比你好看些,但是修为低微,肯定不会有姑娘看得上他,你要振作呀!”
“师父虽然偏心小师弟,但是心里还是有你的呀,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活呀?”
屋内的孔书生在外面说话的空当,将身上的碎屑长条衣物脱了下来,打结成绳,连在一起,然后往房梁上一扔,首尾相接,站在一张椅子上,套住脖颈,双脚一蹬,悬梁自尽。
屋外的两人戳开窗户纸,透过小孔,看的清清楚楚。
三师兄一惊,刚要推门,就被五师姐打断,手又缩了回去。
五师姐洒然转身,招了招手,不在乎道:“死一死才好!”
三师兄张大嘴巴,惊愕不已,犹豫道:“五师妹,你是故意说的那些话?”
五师姐神情怡然地点点头,岿然不动,扼腕道:“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三师兄没读过多少书,半知半解,又不好意思承认,只得应承道:“说的好,说的真好。”
两人就这样一说一应往回走,走到拐角处,“五师妹,真的不用管管?”
“哦,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