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严母呆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直直地看着前方,前方空无一物。
严玥身子向老妇人冲去,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老人,只是碰到老人身子的瞬间,鬼身如过虚空,竟然直接穿透而过。
如今已经身为鬼魂的严玥并未凝聚出实身,处于一种魂在而体灭的虚无状态,若是老人也为修行之人,自可无碍。
谢无忧站在门槛下,不忍直视,白露蹲在他的肩头。
严玥双膝下跪,郑重跪在老人的正前方,满眼含泪,鬼魂之身的脸上,一行清泪,缓缓流下。谢无忧与白露相视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无声却沉重,三叩首,以示养育之恩,此生无法报答,谨以此致敬顿首。
或许是十月怀胎的羁绊,又或是十指连心的痛惜,老人双眼两行的泪水,默默无闻。
严玥对着房门的方向,叩首道:“祈愿道长为我严家洗刷冤屈,夺回严家家产田地,也好让老母亲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病有所医,奴婢此生为奴为婢,鞍前马后,绝不敢有不二之心,若违此誓,永坠阎罗,魂飞魄散!”
若是没有遇到这事,也就罢了,既然遇见,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谢无忧难得豪气一次,答应道:“你不必担忧,我定会追回本就属于你严家的家财,至于做错事的人,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严玥再拜谢。不知何时转过头的白露怔怔看着他,眼波流转。
谢无忧微笑着掬起双手,白露顺势跳了上来,随后走出屋子,来到屋外,给这对母女留出道别的空间和时间。
天地寂静,残月悬空,微弱的蛙声传来,由小而大,从远及近。
没过多久,严玥就从里面出来,来到他们身后,施了欠身礼:
“两位恩人,咱们这就走吧。”
作为一个穿越人,谢无忧对于君君臣臣,上尊下卑这一套有些莫名拘束,简直可以用浑身不自在形容。
他开口道:“严玥胡娘,以后咱们相处,尽管以朋友身份,不用时时刻刻行礼,我这人就不喜欢这套规矩,你也改改。”
自小便被法理纲常教育的大家小姐,思想根深蒂固,反而有些不明白话中意思,问道:“可是恩人觉得我有什么做的不对,奴婢这就改。”
谢无忧无奈道:“你做的很好,就是做的太好了,所以我看着不乐意,以后你不准没事就行礼或者自称奴婢,我听着别扭。”
浑身散着黑气的严玥提袖掩面,抽嗒嗒道:“难道是恩人觉得奴婢鬼魂不净之身,污秽不堪,看着着实侮眼,所以心生不悦吗?”
果然是三纲五常深入骨髓的封建女子,谢无忧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是觉得严玥小姐身为大家闺秀,自称奴婢,总归辱没了身份,此后不可如此了!”
还是白露大大咧咧的性格好呀,身为妖兽,没有被世俗的大染缸浸染,反而保留了率性。
封建思想,害人不浅!
见严玥又要误会了,白露开口道:“他的意思是,你以后就不要以世俗礼仪相处,要以修行同道道友相称。”
说到这个份上,严玥终于明白了什么意思,但是既然说了为奴为婢,那么自然不能食言,又如何以道友相称?
谢无忧知道眼前这个被封建思想荼毒不轻的大小姐,是很难转过弯来的,见她还有开口,谢无忧赶紧打断她,问道:“那你现在住在何处?”
按照她的修为,如今是晚上还好,要是白天,暴露在阳光之下,定要受日光灼烧之疼,说不定,在日头下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严玥一扫刚才的哀怜,指了指谢无忧别在腰间的葫芦,抿嘴道:“我可以暂时住在葫芦里。”
谢无忧眼神一呆,他原先以为,鬼魂栖身之所,应该是施了什么术法,原来是百无禁忌,随便一器物都能住进去。
身旁的白露见严玥此刻满脸疑惑,解释起来:“这个傻道士,有眼无珠,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那葫芦是件重宝。”
话是对第三人说的,言语之中的当事人却感受到了冒犯,谢无忧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这段难堪很快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这葫芦竟然是个重宝,看来那老道士身上的好东西还不少。
下次回山,一定好好敲诈他一番。
“这葫芦除了有温养神魂的妙处,滋养鬼物,还可以温养本命法器,你以后修炼出本命法宝,这葫芦可以让你事半功倍。”给了一个甜枣,白露不忘幸灾乐祸道:“不过嘛,按你现在的情况,修炼出本命法宝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谢无忧有些埋怨白露当着外人的面,践踏自己的尊严,但偏偏他还无力反驳。
算了算了,只要是宝贝就行,总有用的上的时候,不怕不用,就怕没有!
严玥盈盈一笑,并未言语,这样的恩公似乎也极为可爱。
想到了那位母亲,严玥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这些年,奴婢认识些朋友,如今不能亲自伺候膝下,总要寻个靠得住的人,帮衬一番,否则奴婢实在心难安。”
谢无忧点点头,自然不会阻止她离去,交代了一下他们现在所住的客栈后,严玥才飘然离去。
看着黄昏暮色,谢无忧忽然开口道:“白露,你说世界为什么总是这样,好人没有好报,善良的人总会被欺负?”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似乎这样的事情总有发生,不仅以前有,现在有,以后也不会消失。
白露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一问,沉思片刻之后,才答道:“或许这都是命吧。”
谢无忧明显有些意外,打趣道:“你看着也不像是会信命的.....妖。”
白露道:“可不是。”
白露仰起头,看着那片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声音无喜无悲:“有些时候,也不得不信命呀!”
谢无忧怔怔看着她,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原来妖也和人一样,也有说不出口的哀愁。
难道是严玥的经历,让她触景生情,所以多了些许感触?
浑身雪白的狐狸,抬起高昂的头颅,眼睛看着谢无忧,问了一句:“谢无忧,你以后会嫌弃我是一只妖吗?你也知道,妖族和人族,好像一直都是势不两立,我怕以后.......”
“兵戎相见?”
见她沉默不语,谢无忧替她说了出来,不过还没等白露说话,谢无忧就自顾自说了起来:“不会的,我不会对你拔剑的。而且我这么弱,就算打,也打不过呀。说不定一个照面,就被你按在地下了。”
白露嘻嘻一笑,显然也被逗笑了:“油嘴滑舌,你以后可是要做大修士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弱。”
突然,白露立起身子,头颅刚刚扬起,语气强硬:“谢无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了,我玄狐山公主保护你,就算你以后成了大人物,我也保护你。”
谢无忧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这话不孬,简直是荡气回肠,气冲云霄,女侠大善!”
一边说着,谢无忧一边往客栈的方向走去,步态不缓不急。
白露点头应和道:“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