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塔那么高,彭老从那上面摔下来,那叫一个面目全非……”
“听说一身的关节都断了,仵作验了没几下,脸都白了,估计是不常见这么个死法,听说彭老的脑袋都……”
工匠与流民们远远地瞧着藏经塔底下那一滩还没洗干净的血,五皇子殿下赐的席面没几个人吃了,都跑到这里来瞧热闹。
因为护龙寺藏经塔的工事告一段落,姜变这几日鲜少在此,今日听闻彭老坠楼的消息,方才匆匆赶来。
“按道理,咱们这栏杆都是加固了的,却也防不住人若支出半个身子去,意外也是挡不住的……”
工部负责护龙寺工事的几位大人恭谨地站在姜变面前,当中最年轻的那个是彭老生前手把手教过的徒弟,姓秦,他满眼是泪,忍不住哽咽:“早知道,早知道我应该陪他上去的!”
姜变脸色有些沉,不知为何,他心绪有些不宁,抬眼见那仵作在不远处,他正欲走过去,却听一阵急促的步履声近了。
曹小荣带领数名宦官与东厂番役急匆匆赶来,细柳亦在其中,她扫了一眼藏经塔面前那摊鲜红血迹,曹小荣从寺门口走过来,这会儿是满头大汗,他赶忙朝姜变作揖:“殿下!快请入宫!”
他抬首,语气焦急:“殿下,陛下要见您。”
姜变仿佛从曹小荣这副神情中领略了什么,他眼睑微动,一时间,他什么也顾不上,转过头与那几位大人道:“藏经塔的栏杆你们还需再重新查验过,吾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几位大人只得低头称是。
“殿下快些入宫去吧!”
曹小荣忍不住小心地催促,再看不远处盖着白布的尸体,那几位六神无主的工部官员,他道:“奴婢留细柳在此料理杂事就是。”
姜变看了细柳一眼,朝她轻轻颔首,随即便赶紧往寺门方向去了,李酉等侍卫立即跟上去,曹小荣在后头擦了擦满额的汗,叮嘱细柳:“这儿的事你先看着。”
细柳无声点头。
曹小荣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赶紧领着一帮子宦官去了,李百户站在细柳身后,小声嘟囔:“咱们又不是大理寺的,留这儿查案子么?”
他说着,往那尸体边走了几步,俯身一掀白布,脸色一下青白交错,转过身就干呕起来:“娘的!这脑袋都摔烂了……这老头没事干嘛往栏杆边上凑,这么一下,全身骨头都碎了吧!真是造孽!呕……”
那姓秦的官员听见这话,立马抬起来一张悲怒交加的脸:“你怎敢对我老师不敬?!”
李百户:“……大人您听卑职解释。”
那姓秦的官员却受不得一点刺激,稍微一句那么不显悲痛的话在他看来都是罪大恶极,别看他是工部文官,他年轻,又天天跑工事,袖子一撸,也是很有几块腱子肉的,身边几位同僚一时没拉住,他已恶狠狠地朝李百户扑去。
李百户瞪圆了眼睛,被他抓住衣领就是一拳头砸过来,一只眼睛顿时红肿起来,但他别说还手,腰间的刀都没敢拔。
哎等等,刀?李百户发觉自己手还空着呢,怎么听见抽刀声了?一低头,霍,他的刀已经到了姓秦的大人手里,李百户连忙往后躲:“大人!卑职真的没那个意思!”
匆忙中不防一脚踢到了什么,李百户转过脸,哦,是放置尸体的那张春凳的一只腿儿,他这一脚让春凳挪了位,尸体在上面一个晃动,险些掉下去。
冷汗一滴顺着帽檐落下,李百户再回头,那姓秦的官员“啊”的大喝一声,双手举着雪亮的刀刃朝他扑来。
“大人饶命哪!”
李百户欲哭无泪,赶紧闪到细柳身后。
姓秦的官员刀锋随之一转,猛然对上细柳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她双手抱臂,冷冷瞥他,秦大人手里的刀忽然就顿住了。
细柳抬脚一踢,刀骤然落地。
“小秦哪!你可别发疯啊!”年纪比他大许多的一位大人抹了一把脸,赶忙上前来将他拉住:“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也别太无理取闹了!”
姓秦的官员只知道哭,捂着脸不说话了。
“他是用刀背对着你的,没想把你怎么样。”细柳瞥了一眼在她身后擦冷汗的李百户,淡声道。
“卑职知道,”
李百户看着那泣不成声的秦大人,摸了一下自己红肿的眼睛,“嘶”了一声,“他就是单纯地想揍我。”
细柳走到春凳旁,将白布一掀,露出那具手脚扭曲,面目全非的尸体,在旁众人忍不住偏头,不敢多看。
细柳却没什么表情,她抓起来尸体的手脚,细细查验片刻。
李百户忍着肚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在旁待着,见细柳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漠神情,还不顾血腥地检查尸体,他脸上忍不住露出点惊异来。
他们这些成日跟死人打交道的大老爷们儿见了死状如此惨烈的尸体都很难不变脸色,这位女千户大人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