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和之前多年所处完全不同的世界。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树荫投下一片片白色光点,在小风吹来时,发出簌簌的、沙沙的声音。树影在摇晃,姚芙就坐在树下的长椅上,穿着大号病服,手中拿着一瓶矿泉水,看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病人与病人家属发呆。
她现在也是病人。
她所在世界的科技发达,那么严重的伤,直接伤到了心肺,在这里,都得到了有效的治疗。公司不帮为她出了医治的钱,还顺便把她大脑里的系统芯片取出,带回公司研究去了。昨天公司领导来看她,感谢她对公司新实验的大力支持,她所受的损伤公司会尽量弥补,她只用好好养身体就行了。
姚芙醒来后就在医院,病情稳定后,除了每天公司会来人,提问她一些问题外,她的日常很悠闲。
然这种悠闲,却让她有种疏离不自在感。
两个不同的世界,时间流速不一致。她在那个世界待了十年之久,在这个世界,也就过去了一年而已。公司聘请的博士说,实在理解不了的话,可以把两个世界当成是表世界与里世界的区别。大家所在的世界是表世界,姚芙穿越的那个世界,属于里世界。
姚芙心想,我刚穿越的时候,你们没有这么告诉我啊。你们用一本书、一部攻略游戏来形容那个世界。什么表世界里世界,也许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看来,我们这个世界,也是里世界啊。
她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
那个世界的经历,相当于她的一半人生了。
时光真是漫长,可是同时,又是这么短暂。
她恍恍惚惚,这些天来,多年来承担的重担,都慢慢卸了下来,一点点交接给了公司上层。她一直隐瞒的原映星身上出现的问题,虽然她现在还是没有讲,但是有系统芯片在……想来,即使她不说,公司也会很快发现原映星身上的秘密。
她想,实验出了大问题。公司会暂时关闭这个实验吧。
同人世界的开启,需要千千万万个她这样的员工去做前期准备。显然这次她失败了,不知道她的同事们,之后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姚芙有些茫然。
一方面是两个世界造成的差异,让她几日以来,总觉得和周围格格不入;一方面是,她总是梦到原映星,梦到他发了疯,梦到他质问她,为什么要把他逼成这样,她可曾愧疚。
她总记得最后消失时,看到的原映星。
他表情空白,抱她坐在山下。白骨红雪,他身上也伤痕累累,看着她的眼睛,幽暗若深渊。她凝望着深渊,深渊同样凝望她……
爱上一个人,不是因为他的强大。而是他独自垂坐时,那种不经意的孤独和脆弱。是他心中凄凉的酸楚,是他在她面前流露出的柔软……
然而、然而——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姐,你身体好些了吧?”一个年轻的男声,打断了姚芙的回忆。
她顺着声音看去,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大学生的样子,长得有些小俊,提着一个环保袋,对她远远挥了挥手。男孩子从对面跑过来,阳光在他头顶一跃一跃,他与姚芙的长相有七分相似,不过并没有姚芙这种冷漠疏远感。
这是姚芙的弟弟,姚江。
姚江跑过来,坐在长椅边,跟姐姐挨着坐。姐姐瘦了很多,神情却还是冷淡,甚至在看到他时,有几分空茫和迟钝。姚江已经习惯了姐姐的漠然,热情地掏出饭盒给她,“姐,我还在省外接点活,接到妈的电话,就赶紧回来了。这是妈给你做的菜,你最爱的……”
姚芙说,“多谢。”
“……”姚江愣了一下,觉得他这个姐姐说话真是古怪,干笑了一声,“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啊。”
姚芙“嗯”一声,低下眼皮,接过饭盒打开。听弟弟又在旁边无聊地念了,“姐啊,你们公司到底派你忙什么工作啊?都一年见不到面了,也不给家里打电话。你们公司总说你被外派,派到哪里也不说……我们都差点打电话报警呢。”
姚芙低着头,轻声,“抱歉,我真是对不住你们。”
“……”姚江呆了呆后,神色变得严肃,摸上姚芙的额头,“你怎么这么说话?”
姚芙反应过来,“哦,是‘对不起’。抱歉……额,不好意思。”
双方无语,破有些聊不下去。
好一会儿,姚芙才找到话题,问母亲的病怎么样了。姚江答因为姚芙走之前留的那一大笔钱,妈妈的病已经得到了控制,问题不大。小伙子又很兴奋,说,“你们公司对员工的福利真好啊!给你个外派,就给你发这么一大笔钱……我都想去你们公司实习了。”
姚芙神色又开始涣散,心不在焉地听着弟弟说话,往嘴里扒拉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