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松远县回京,日日都在赶路。
加之又下了一路的雨,亦泠白天几乎一直待在马车里,夜晚宿在驿馆也是一切从简,没有心思外出,对气温的变化也不敏感。
直到今晚的风迎面吹来也不刺骨了,亦泠才意?识到眼下已经出了正月,步入春日。
难怪她总觉得驿馆的被褥格外厚,浑身?燥热,让人难以入眠。
不一会儿,她?悄悄下了床,披着一件外衫站到了窗边。
探了上半身?出去,往右边张望,看见隔壁厢房已经熄了灯,没有丁点儿动静。
“唉……”
亦泠长长地叹着气,撑着窗户望向夜空。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也许天都快亮了,但?她?依然毫无睡意?。
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谢衡之那软硬不吃的模样。
她?当时怎么说得来着?
“你别误会,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死?。”
话都说得这么难听了,谢衡之依然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个字也不说。
那笃定而?又直白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她?:别强词夺理了。
到底是谁在强词夺理啊!
最后?气得亦泠无话可说,转头就跑来了隔壁的厢房。
辗转难眠半晌,亦泠还是很生气。
她?不过是去看看他?的身?体状况如何,毕竟也是为了救她?而?负的伤,怎么就变成了他?并非一厢情愿的证据?
这分?明只能证明她?是菩萨心肠!
第二日清晨。
当亦泠顶着眼下一片青黑下床时,把锦葵吓了个半死?。
“夫人您怎么了?”她?端着一盆清水进来,看见亦泠憔悴的模样,连忙说道,“是不是病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不必。”
亦泠趿拉着鞋子下了床,朝她?摆摆手,“不过是有些认床,没有休息好。”
认床?
出来一个月多?了,怎么才开始认床?
哦……夫人跟大人在吵架呢,这不都分?床睡了么。
看来不是认床,是认人。
想明白了这一层,锦葵顿时松了口气,笑着说:“没事?的夫人,回京就好了。”
好什么呀好。
想到这个亦泠就越发头疼。
一天前,她?也归心似箭,恨不得早点回去好好休整。
可如今她?是看明白了,谢衡之出行?在外都这么蛮不讲理,回到了他?的地盘,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快别说了。”亦泠揉了揉额角,“替我梳洗吧。”
不一会儿,连带着用完早膳,亦泠终于耷拉着眉眼准备走出厢房。
刚推开门,一只脚还未踏出去,便听到了隔壁厢房的动静。
亦泠当即顿住脚步,停在了门边,侧身?偷偷看出去。
天刚亮不久,驿馆内的窗户大多?还关着,屋外也昏昏暗暗的。
候在外头的利春见谢衡之出来,便说道:“大人,一切准备就绪,今天天黑前应该就能回京。”
谢衡之闻言点点头,转身?欲走,却突然看了利春一眼。
利春顿时有些紧张,问道:“大人还有吩咐?”
谢衡之朝他?抬抬下巴:“你腰带没系好。”
“……啊?”
利春低下头,果然看见自己的腰带松松垮垮的。
他?立刻重新系规矩,再抬起头时,见谢衡之已经下了楼梯。
利春看着谢衡之的背影,挠了挠头。
大人今日怎么……
另一边,和亦泠一块儿偷偷看着他?们的锦葵拉了拉亦泠的衣袖,小声说道:“大人今日怎么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亦泠:“……”
是啊,他?在心情好个什么好啊?
-
这趟出远行?的马车虽不算华丽,但?足够宽敞实用。
仅亦泠和谢衡之两人并肩坐着,空间绰绰有余。若非山路崎岖颠簸,中间甚至还能再摆上一张案几供他?们二人品茶。
谢衡之并未开口说过话。
出发一会儿后?,他?甚至还掏出了一卷书,旁若无人地看着。
其实他?们二人往日间都是这样的。
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路途上,又不是熟到可以聊上一整天的关系,通常都是谢衡之看他?的书,亦泠发她?的呆。
但?不知为何,亦泠总觉得今日的沉默很诡异。
明明方才在驿馆里对着随从们都善气迎人,怎么到她?这里却不言不语的。
她?怀疑谢衡之在憋什么坏水。
于是亦泠也板着脸别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轩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犹如老僧入定。
果然。
在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的车厢中,亦泠感觉到谢衡之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背影上。
仿佛带着火,一遍遍燎过她?的后?背,让人心烦意?乱。
越是寂静,车厢里的视线就越是有重量。
最后?亦泠实在憋不住了,猛然转过身?看向谢衡之,果然对上了他?的目光。